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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小闲望着她煞白的面庞,对长天道:“真是个好问题,她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也就是你,滥好心。”
“幸好出发前做了功课。”她一旦笑得得意,就有几分孩童般的纯真,目光扫过地面,玉舟徐徐降下。
眼前,是黑暗中安静沉睡的小县城。
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夜色深沉,只有寥寥几栋房屋中还亮着灯光。秋娘随他们走下来,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由得四处张望:“这里是?”
宁小闲慢慢道:“这是涂新乡。距离邬家囤东南方向六十七里,距离松江城只有十里。嗯,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
“官人在这里?”秋娘先是一喜,随后奇道,“他怎会在这个我们从没来过的地方?少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家官人,可是做打糕的?”
秋娘喜得连连点头,眼里发出光来。
“此事,本不难寻个因果出来。”宁小闲叹了口气,拉着长天的手,信步而行。
她步态不急不徐,速度却很快,秋娘一路小跑才能勉力跟上。
这一跑,就跑遍了小半个县城,路也越走越偏。
当前头两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秋娘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一户民居前头。
房子小而不起眼,最多只有三间房。屋顶上覆着晒干编好的芦苇,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若非用重物压住。早已翻飞而去。小小的院子用篱笆隔开。
这一家人的日子想必过得清贫,但檐下此时也挂起了两只小小的红灯笼,迎风轻摇,给人一点点暖意。
毕竟,过年了嘛。
秋娘的目光却紧紧盯在红灯笼上。像这样穷苦的家庭是没有余钱去买灯笼的,基本都靠家里人亲手制作。这对儿灯笼却长得和其他家的都不一样,不圆也不方。居然是五角形的。
“官人当真住在这里。”她喃喃道,似是欢喜得痴了,“这对儿灯笼的形状……我以前陪他扎过灯笼。我扎出来的就比别人多了一个角儿,当时还被他笑话。”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宁小闲却伸臂挡在她面前,冲她摇了摇头,随后屈指一弹。已将扣在掌心的小石块弹了出去。砰地一声击在这户人家的窗台底下。
夜深人静,这一下动静就尤为响亮。院子里的大黄狗立刻冲出来,用力吠叫了两声。
住在里头的人立刻醒了,过不多时,屋内亮起了灯,有个年轻男子提着油灯、披着棉袄,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秋娘一眼就认出了他。
“官人!”她潸然泪下,再忍不住。大步朝前飞奔,想要扑入他怀中痛哭一番。
为什么他明明与自己同时翻车。却能毫发无伤,却能出现在六十里开外的县城里?这一刻,她已无暇去想。
然而她的脚步只冲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婴儿中气十足的啼哭声。
这屋中,居然有小孩子?
再看她家官人,明明目光已从她身上扫过,却不作任何停留,视若无睹一般。她茫然顿住了,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时,屋中传来一个年轻而迷糊的女声:“阿明,外头何事?”
阿明再次左顾右盼地确认一番,随后安抚了一下院中的黄狗。“没事呢,什么也没有,你安心睡。”
奇怪,这里明明鬼影子都没一个地,这狗儿为什么还在狂吠?
想起鬼这个字,他激凌凌地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四下里更冷了,那一股子寒意沁人心脾,似乎穿多少棉衣在身都不顶用。
这初春的天气当真邪门儿。他嘟哝了一声,转身返回温暖的屋内。
门,当着秋娘的面关上了,离她煞白的面庞不到一个巴掌距离。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过来,望着两人尖叫道:“他,他看不见我?为什么!为什么这里居然有别的女人,还有孩子?他,他……”他难道又找了个女人?可是他们才分开小半天,那个孩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大半夜来的心力交瘁,被爱人背叛的痛楚,终于将她狠狠击倒。她的声音凄厉,手指甲都深深掐进了掌心,眼中更是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红光。
宁小闲开口了,离她明明还有十丈之远,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秋娘耳中:
“三年前的正月初三,邬家囤的农夫邬水生从荒野上救回来一个女人。当时这女人被摔在一条水沟当中,满头是血,身上青紫瘀肿,已经被冻晕过去。邬家囤的人以为,她身上的青斑是冻伤的结果,自然是好心施救。这女人醒来,第一句话就问‘我家官人在哪里’?她自称秋娘,又说她的官人名为言明,是做打糕的手艺人,一家都靠这个为生。”
三年多前?秋娘听得发愣,脑中一片空白。说的是……她?可她为什么不知道,又为什么听起来觉得耳熟,仿佛亲自经历过一遍似的?
“邬家囤的村人没想到,救回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是引了最可怕的恶魔上门——瘟疫。”宁小闲慢慢走过来,口中叹气,“当年瘟疫肆虐大陆,南赡部洲西南部是重灾区,尤其乡间交通不便,所以解药也是最晚才运抵的,差不多比大型城池晚了一年有余。这当中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可是邬家囤与世隔绝惯了,竟不知道这种疫疾的可怕。这女子才在邬家囤中呆了两日,就将疫疾传染了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邬水生一家人。”
秋娘从她清澄若水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瞠目结舌的狼狈模样。“顺便说下,邬水生就是你方才进村之后。见到的那两个孩子的父亲——所以他才那般恨你,如果不是他从荒野里把你救回,邬家囤如今还是生机勃勃——随后,疫疾就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邬家囤,五天之内几乎所有人都被感染,只有两个村民见势不妙,逃了出来。”
“他们。他们最后都……?”秋娘哽咽道,泪珠从眼角滑落,不知为何伤心欲绝。眼中的红光也慢慢淡去。
“你也见到了那一处乱葬岗。”宁小闲淡淡道,“那牌子写得有误,其实并不止是邬家囤的四百三十口人葬在那里,还有一个人也埋骨于彼处。那个人就是——”
“你。”
“正因为你的尸骨也在那里。所以你的魂魄才会下意识地一次又一次返回去。”她看着坐倒在地的秋娘。继续道:“你就是邬家囤疫疾的病源。逃出村子那两人不敢回去,直到疫疾的解药也送到了乡县一级,这才回家给乡亲们收尸。也是从他们口中,其他人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秋娘慢慢抬起头,眼睛已经变得大而空洞:“我早已死了,三年前就死了?那么现在,我,我也是……”双唇颤抖。说不下去了。
宁小闲代她将话说完:“你也是怨鬼一只。只不过你与邬家囤的厉鬼不同,他们心心念念要找到你、折磨你。出一出被你所牵连之苦;而你呢,你满心就想找到自己的官人。”
她顿了一顿,眼里终于浮上来同情之色:“所以每年的正月初三,你都会出现在荒野的冰沟之中,向往来路人求救,有时他们能看见,有时看不见。但无论用什么办法,你最后都会走进邬家囤去求救,然后被那群你亲手所害的厉鬼反复折磨,直到鸡鸣天晓。这一切就烟消云散,直到下一个正月初三来临,以此往复,无限循环。”
“今年已是第三年了。若非我二人正好去那里试探煞……地气的异常,也不会将你从这个困局当中解救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响雷轰轰,炸得秋娘思绪几近于停滞。原来她自己早就是恶鬼一只了么,那还怕什么狼,怕什么邬家囤的人,她早在三年前就死去了啊!
她口中反反复复道:“可是我不明白,这一切都这般真实,官人他又怎么会……”
“你执念太深,除了自己追求的东西,什么也看不见了。”宁小闲摇了摇头,“你不记得婆家和你原本住处的位置,是因为你在成婚的一个月后就染上了疫疾。你的公婆趁你家官人外出做生意的时候,找人把你裹在三层棉袄里带上马车,丢到了荒原之中。那时你已经奄奄一息,随后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悲剧……你死去那天,何曾与丈夫共乘过牛车?不过是心中的癔想罢了。”
她一字一句道:“你下意识地就想回避这般悲惨的过往,所以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你公婆的模样,想不起来新房在哪里,能记得的只有和你家官人快乐的过往。你现在再仔细想想罢,你当真不记得他们了么?”
她娓娓而谈,声音传入秋娘耳内,脑海中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屏障,“啪”地一声碎裂了。记忆的浪潮翻滚而至,一下子将她淹没。
她想起来了,她是西林村林家的女儿,腊月初二嫁与秀水村的小商贩言明为妻。婚后郎情妾意,一直幸福美满。可是到了腊月廿九这一天,她从外头回来之后突然浑身乏力,高烧不退,身上也起了细小的红点,随后慢慢扩成了青紫色的瘀斑。
她婚后一直与丈夫单独住在小院之中。丈夫早在两天前就出门了,公婆见她连着几天早晨都没法来请安,心下奇怪,找了郎中来看,却得出了个外头人人正谈之色变的结论:瘟疫!
这个时候,对待疫症病人还只有一个办法:自生自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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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赤鬼山
而秋娘的公婆做得更绝了些:他们雇了个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将她抬上牛车,然后扔到了荒郊野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