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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接着道:“刚才她拿过钧阳草直接拗成了几段,更是洒了不少草液在手上,结果到现在也还是毫发无伤,放在寻常人身上,怕不得手上蚀出几个洞来?若说她手底下没有几把刷子,我是不信的,且看下去吧。”
他说话间。宁小闲往这里瞥了一眼,似是知道他们私下正在讨论。身为众人之首。傅云长口中必须说得笃定,心中却也是暗暗惴惴,见她犹有余力分心来顾视众人,反而更信她能炼好。自己所率的这一干“仙匪”,实力虽称不上极高,但在南瞻部洲西北地区的恶名却着实不小,这姑娘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傅……”她在称呼上犯了难,这人不属于任何宗派,不好称为师兄吧?
“叫我本名即可。”他倒是大方。
她和他可没熟到那个地步:“傅大当家的,我久处宗派之中不闻世事,你能将本次疫疾的来龙去脉,仔细地告诉我么?”
她的声音清脆,带有一点点南方的糯软口音。傅云长疑虑地望了一眼丹炉。
宁小闲知道他的担忧,笑道:“这钧阳草汁我提炼过无数次了,便是闭着眼也不会出错。你但说无妨。”她说的倒是大实话,息壤上就种有钧阳草,这一味灵草的确也是炼制多种丹药的必备材料,她提取过的钧阳草汁没有一千份也有七八百份了。丹道炼到高深处,如长天提炼草木精粹都无须用到丹炉,她没这么牛掰,但随手取个炉子来用也坏不了事。
若用覆禹鼎,这钧阳草汁只要几十息功夫就能调好,现在用烧火炉子,时间就要延长到半个时辰。她也不着急,放出的丹火色作淡紫,慢慢地焙着炉底——毕竟只是黄泥制成的土炉,烧得太猛,怕将这炉子给熔了。在她神念笼罩之下,倒是可以看到炉中的钧阳草慢慢伏软、变色,若是顺利,再过个盏茶功夫就要出汁了。
傅云长见她自满满,也就道:“就我所知二十多天前,并州开始流行起疫疾来,当时大家谁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不甚起眼的病痛。哪知道过了不到十天,蔓延的速度突然加快,也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南赡部洲的南部、东部和西部的许多城市同时爆发,染疫者达六十余万人,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染上了疫疾。”
六十余万!南赡部洲面积十分广阔,人口也比地球至少要多出十倍,这六十万乍听之下似是不多,可是疫疾才蔓延了二十天哪!听到这惊人的数字,宁小闲忍不住都坐正了:“染疫的病患,身上是何表现?你可有亲见?”
“我见过。”傅云长郑重道,“起先就是浑身发冷发热,形同风寒之症,便是这样大家才不甚重视。如此过了三天之后,头部开始会有剧烈疼痛,体温骤升。再三天,病者咳嗽不已,无力进食,并有血痰出现。其后数日,浑身骨节越来越疼,我见过染疫十五日之人,膝关节甚至外凸,疼痛欲死。”
“可有人已死?”
傅云长摇了摇头:“至今未有。”
她蹙起了秀眉。这就太奇怪了,不是她心地恶毒盼着有人死,而是染疫的人当中必然有大量的儿童和老人,这两类人群的身体抵抗力最差,尤其刚刚出生的婴儿实在柔嫩到无以复加,如今二十多日过去了,竟是所有人病而不死,无一例身亡,太也奇怪。并且这种病似乎是循着三天的倍数来变花样的,不知到了最后会变成什么症状。
可惜她现在无暇分身,不然这类大疫大病,真是值得去检查推敲。
“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傅云长想了想,才道:“从并州开始出现之后,其他城市的疫疾似是同时爆发的,并且染疫的城市都是人口众多的城市,中州的大城中京患者最多,到我接着消息时,已经有十五万人染病!”
“这不可能!”宁小闲摇头,“时疫再凶猛,也需要有传播的时间,和传播的途径。若是由凡人携病毒传播,那应该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传播走向才对,怎可能在数个相互之间无关联的大城毫无预兆地爆发?”
傅云长若有所思道:“病毒?这两个字倒颇形象。可是事实当真如此,邪门得很。”
“……”宁小闲,你乱用什么现代语嘛,“各仙派宗门对此可有什么反应?”
傅云长叹了口气:“当然是有的。莫看修士平时淡漠凡人,但拯救数十万生灵这样的大功德,却是谁也不想放弃的。再者,凡人世界是我们这些高人一等的修士世界的基石,若是动荡太剧,仙宗也要受影响的。就我所知,各大仙派都已经派人进入凡人世界,着手救治了。”
修士们多数情况下无视凡人,是因为帮助一、两个人,一两个村镇获得的功德太低,不值得出手,正是所谓的无利不起早。可是大功德这种东西,冷漠的修士们也不愿意放过。一个人造下的孽越深重,要面对的天劫就越可怕;但反过来说,一个人获得的功德越多,他渡劫时的压力自然也越小了。南宫真是堂堂广成宫掌门,渡六重天劫的时候都灰飞烟灭了,其他人怎能不希望劫数降低几重?
他奇怪地看了宁小闲一眼,“璇玑派是炼丹大宗,按理说派出的人手应该最多,看谈姑娘炼药的手法精纯,显然是极受器重的内门弟子,不派你下界就已是很奇怪了,怎会没有听闻?”
这人也不是个善男信女,不愧为盗匪头子,在他面前看来还要再仔细些才好。亏得她现在已经练得皮厚心不跳,当即答道:“我门中确有一批师长带领师兄师姐们入世了,可是他们都还未回山,大家都急着要听外界的情况。”就她接触过的仙派,对门下管束极严,弟子们要么单纯可爱,要么自大狂妄,这多半是长年与外界隔绝、讯息闭塞之故。所以她这样回答,其实也没有问题。
她转移话题道:“傅大当家,可是有你在意之人染疫了?”
傅云长一怔,正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随即失笑:“不错,谈姑娘心思甚是灵敏。是我家中有人染疫,傅某心中焦急不已,让你见笑了。”
家人?听到这两个字,她颇有些惊讶。能修到炼虚期的修士,至少也有好几百岁了,还有“家人”在世么?(未完待续……)
第311章 又闻天岚别院
修士和妖怪不同,妖怪天生长寿,而修士修到最后多半断情灭性,这是因为除了双修伴侣和少部分道友之外,身为凡人的亲戚友人都活不过百年即要辞世。
任谁看着自己的家人兄弟友人一点一点老去,最后化骨成灰,心情都不会好受。所以很多修士一旦踏上仙途之后即斩断尘缘,不与世俗来往,以此断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免得日后中了魔障难解心结。
“你,还和原来的族亲保持着联系?”
“不错。”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肯多言。现在他是来去如风的大盗,自然是要将身份掩饰得好好地,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别人抓不着他,却能抓着他凡间的族亲。虽说修仙世界的潜|规则是罪祸不及家人,但难保就有那么几个办事喜欢出格的家伙不讲规矩呢?
这两个字却让她高看了他一眼。有情有义的汉子才讨人喜欢嘛,看来这强盗也并非一无是处的。她掐了道法诀,炉底的火焰由淡紫色变成了惨白之色。
傅云长还未吱声,那个被他点过名的猥琐老头禾老四恰好踱了过来,见到她的丹火吃了一惊道:“小姑娘,你用的居然是玄冥之火?”
他的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闻声都转过头来。她现在可不喜欢受人瞩目,皱眉道:“怎么了?”傅云长听到“玄冥之火”这四个字,也略显惊异。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这群盗匪们看起来。已经足够醒目了。普通丹师炼丹,一定要用上自己以真火养熟了的法器宝炉,绝不像她这样随意而为。甚至敢用凡人火炉来凑数开炉。这群盗匪们的丹师,哪一次炼丹时不是全神贯注,哪能像她这样分神说话?
她一直便是在长天的督促下研习丹道的,从来没有在仙宗内呆过,自然不知道旁人炼丹需要这许多讲究。所以说,没有常识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天下的丹火有数百种之多,玄冥之火能排在第二。偏生能以至阴焙出至阳之性!小姑娘,你说怎么了?这样宝贵的真火,你居然能拥有。我们的丹师已经有小天才之称了。她用的也不过是地极阳火。”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脸无辜:“是么?这是师傅赐下的,起先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一直在旁听的长天轻咳了一声道:“玄冥神火太过霸道,收取不易。有幸遇上的人本就很少。百中一二才能收入体中而不被燃灭了神魂。”能让他形容为“不易”的,那是非常困难了。
她恍然。原来这神火要收为真火竟是如此艰难,而她是撞了大运,由长天直接从自己的本命真火里分出来给她,全程无创伤无痛无风险。
所以她又补充了一句道:“收取过程有些风险,不过侥幸成功了。”
就有人叹道:“璇玑派的手段果然不凡,连玄冥之火这样的神火,也能种在弟子身上。”
关璇玑派什么事了。是她家长天了不起好么?不过她只能暗自腹诽,然后微笑以对。这下大家对她的丹术倒不再怀疑了。能让师长如此看重而赐予神火的,必是尽得真传的得意弟子了,虽然这小姑娘身上气息模糊,不似修士,然而每一派都有自己的秘术不是?
只有傅云长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炉中的钧阳草已经尽数炼化,熔出了若血一样厚重的浓重汁液,眼看就要成了。这破炉子门缝到底不够严实,大家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如铁和血一般的气味,于是相信她果然是有非常手段的丹师。
便就在此时,天边划来数道飞虹,看来这个盗匪团的其他成员赶回来了。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