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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想要见我,为他排遣心中魔念。”
师太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偷偷瞥了一下孙璞,发现他听到魔念二字时,神情突然低落下去,眼神迷离的点了点头。
“那位施主就是令尊了,他说要来拜佛静涤心灵,但每次到了佛堂,却并不和我说什么烦心的事,也许是当时难以启齿的缘故,只是要我讲经文给他听。有时我说说佛经故事,有时我讲讲游历路上碰到的趣事。”
“我记得令尊最喜欢听的,是《坛经》的故事,还有我佛割肉饲鹰的故事。有一天令尊问我,圣人说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可为什么我佛却割肉去喂那鹰虎,我佛抛却父母家人,难道就是为了以身殉那残暴之鹰虎么?又或者……如果那鹰虎并不是用来试探我佛的,那佛陀岂不是因为残暴的鹰虎就要殒命么?”
师太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只用中指和无名指敲打着龛桌,发出一笃一笃的声音。
“那,师太是怎么回答家父的呢?”孙璞急切的问道。
第三章 飞来峰上千寻塔
“我问令尊,施主信佛么?”
“令尊迟疑甚久,最后茫然答道:我也不知我是否信佛,但每次心烦意乱之时,到这寺庙来听听僧人诵经和那暮鼓晨钟,似乎能让人平静许多。”
“我便说,施主若是信佛,则心中时刻皆有佛性,做每事之前,都会想想佛陀遇此当何以处之;若只是心烦意乱时来听经,那这佛陀于施主来说,和那路边的狗皮膏药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佛陀是舍弃家人也好,是割肉饲鹰也好,又与施主有什么干系呢?”
孙璞听这几句听的是云里雾里,他没想到这一个出家人,竟然把佛陀和狗皮膏药相提并论,似乎对佛陀很是不敬,他虽并不信佛,也一时瞠目结舌,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师太见孙璞一片茫然的样子,转身又朝着那画像,忍不住偷偷一哂,复又换上刚才凝神闭目的样子继续道:
“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令尊之所以心中煎熬不已、痛苦不堪,却是和今上有关。今上于永安六年从金陵发兵,到永安九年进驻洛阳与西都对峙,令尊……出力不少,往往朝堂上今日的对策还未到前线,而今上已然知晓……令尊曾受今上大恩,永安帝却听信佞臣之言,对今上步步紧逼,今上无可奈何之下……令尊时时觉得自己忠义难以两全……令尊到永安九年,来相国寺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每给今上传一次加急军报,就要到相国寺来听经……不止于此,令尊运往西都的绫罗绸缎所换得的金银,十之八九也是辗转流入今上的粮草库了……”
师太这一段说的极缓,几乎是说一句便要停顿老久,师太说完回身时,发现孙璞已是泪水涟涟,俯身在蕙玉怀中低声抽泣:“孩儿不孝,未能为父亲分忧……”,这一日三人讲到黄昏时分,孙璞方才反应过来大家该饿了,忙不迭的向师太道歉:
“孙家和今上的这一脉关系,原是隐秘极深;今上久居金陵,对京里一带的形势掌握的不太清楚,孙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一来是给今上提供经济上的支持,二来便是给今上做个耳目。前些年战事凶险,父亲怕我牵涉其中,为保孙家家业和家人性命,将我送回杭州。永安九年,今上攻至洛阳,我还想着战事终于快要完结,我们父子也可以团圆,回江南过几天太平日子,谁知父亲最终还是因今上而死。后来……今上攻下长安时,那些乱臣贼子逃匿时竟放火将永安帝焚于含元殿内……今上即位后,也曾派人来传我入京,可我再去长安,徒然触景生情,便婉拒了今上……”
“今上也未加勉强,只是每年总有几封书信过来,问个平安。父亲临终之前我也未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尽孝,倒是师太常常为家父排遣郁积,怀蓼在此谢过了。”说完拉着蕙玉向师太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师太忙扶起二人,用晚餐时,又聊了一些今上起兵那几年的闲话,孙璞夫妇和师太便越发的亲近了。孙璞想起师太刚到孙府时,曾提起什么前世冤孽,这些日子再没提起过,有一次就言语试探,想探知一二,谁知师太正和蕙玉讲蕙玉少年时的闺房趣事,听到此语便脸色一黯,孙璞自觉唐突,正不知如何转移话题,师太却开口道:“这些事情,我已不愿回顾了,只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这几年我四处云游,以为能将此事淡忘,谁知越想忘掉的事情,越是忘不掉……如今我别无他念,只想等玦儿长大,略加点拨,或可稍作弥补……”孙璞见师太话已说到这步田地,从此不敢再问。
元宵刚过,孙璞就要出门到江南自家各处绸缎庄和租给佃户的庄子巡视一下,说短则一月,长则三月就能回来,蕙玉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就留在了家中和师太作伴。玦儿自有奶娘带着,蕙玉每日里跟着师太学些新奇玩意,偶尔也学着念念经,日子倒也过得顺心。
谁知正月还没完,孙璞就行色匆匆的回来了,和蕙玉交代了几句,看了看孩子就直奔偏院去找师太,见面就说道:
“师太,出了大事了,京里传来消息说,今上在上元节过后,突然提出说要迁都!”自孙璞知道师太是父亲的故友之后,便常有些政事和师太闲话。
“都城关乎国本,哪是说迁就迁的?今上就算有这个意思,大臣们想必也不会同意。”师太不以为意道。
“原本是这么说,今上以前倒是广开言路,也听得进臣子们的话,可自打去年孝仁皇后薨了,京里传来的信便说,今上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想起个什么事,谁也拦不住。去年还也说过一次要易储呢,孝仁皇后在的时候劝住了,谁知皇后薨了没多久,今年合着这迁都,又提出来了!”
“迁都,易储?今上是疯了还是怎的!太子宽厚仁德,又不曾有何过错,今上到底在想什么?”师太忿忿道,忽觉自己似乎太过激动,忙止住了。
“嘘!师太怎可对今上如此不敬,这话传出去,可是要诛九族的!”孙璞想起今上即位后虽多次下诏求贤,广开言路,这几年政治也颇为清明,可当年对那些反对他即位的人,却是毫不留情,朝中文官竟有十之三四死于种种株连——这当然也是今上要下诏求贤的原因之一了,因为无人可用了呀。
“哼,我尼姑一个,哪里有什么九族”,话虽如此说,可师太的气也稍微平了一点,思索了一阵便安慰孙璞说:“孝仁皇后薨了,可今上的性子也不会一下子转的那么快,太子为人宽厚,和今上的严酷全然不同,已是颇得人心,听闻太子平日里也至为孝顺,没那么容易就废了的。至于迁都,更是难上加难,往前数数多少个皇帝想要迁都的,有哪一个迁成了,顶多把洛阳作为陪都而已。如今战事平定才三四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岂能在此时行此劳民伤财之事!怀蓼你尽管放宽心,再等等京里下一步的消息吧。”
孙璞听师太这一劝,心神稍定,但又不能全然放心,叹了几口气:“希望如此吧,可是今上这种念头,年年都要冒出来几次,往后只怕是更加听不的人劝了。”
到二月间,京里陆续又有消息来,说迁都一事暂且放下了,今上易储之心却是不改,一心要立那个传说是性格和面相都和自己是一个路子的五皇子栎,只是一时也挑不到太子楀什么错处,和朝臣们僵持不下。
再过了几日的消息是,易储一事,今上也暂且放下了,因为有人上奏说这太子楀和五皇子栎都是孝仁皇后一母所生,孝仁皇后泉下有知见到兄弟阋墙岂不伤心,又有人说五皇子栎尚未有子嗣,而太子楀的儿子季涟却聪明伶俐,可保万世基业云云。不知今上是感怀孝仁皇后还是心疼皇太孙季涟,易储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易储之事虽然放下了,可人心毕竟浮动起来了。栎殿下一直跟随今上长大,又在前几年的战事中历练不少,颇得圣心,而太子楀因为一早被立为世子,今上起事时就把他留在金陵稳定后方去了,在一起的日子少,自然感情淡薄,别人眼里的太子楀宽厚仁德,到了今上的眼里,就变成了妇人之仁,犹疑不决;而朝臣苛责栎殿下为人严苛脾气暴躁,在今上的眼里却是果决刚毅的表现。至于太子楀那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季涟,并不是嫡出,只是一个宫人的儿子,太子楀和太子妃成亲后,太子妃仍未有所出,所以把季涟殿下抱到自己那一房抚养,视如亲子。
这几日里孙璞每日都在和师太叨念这些朝政,孙家虽没有正式的入仕,但生意做得极大,各处眼线也多,江南的绸缎上贡,每年都是浙江府指派给孙家做,这样做了几年下来,朝中权贵也结交了不少,因此朝中一有风吹草动,孙璞倒是打听的清清楚楚。只是孙璞为人也有几分优柔寡断,因着读过几年圣贤书,哪有不想入朝为官光耀门楣的道理,可是父亲一死,孙璞在仕途上的心思也渐渐灰了下来,如今看到朝中这些变故,有时又不免有些激愤。
易储风波过后,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杭州城里城外,慢慢热闹起来。玦儿仍然是奶娘带着,师太教小环识字教了几天,已有些不耐烦,又不好不教下去,反正孙府里识字的人倒是不少,帐房先生就有好几个,师太就随便找了一个来,每日里有半日让帐房先生教小环认字,另外半日才跟着自己念念几本浅显的书。
到了三月间,蕙玉天天说闷,之前怀孕加生产就在家里呆了足足一年,便闹着一定要出去玩,杭州城里各处他们夫妇早已走过很多次了,孙璞就让蕙玉来问问师太想去哪里,他们夫妇也好准备着。
师太想了一阵子,颇有一些迟疑的说:“我,想去飞来峰看看佛刻,蕙玉你和怀蓼必是看过很多次了,我还是带小环一起过去看看就好。”
“师太游历大江南北,难道以前竟然没有来过杭州?”蕙玉颇为讶异。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