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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棠边说边顺手倒了杯温好的茶给她,然后道:“歇会儿再吃饭,我去洗个澡。”
戚缭缭哈哈大笑:“记得把门拴紧一点!”
燕棠横睨她,转身去了耳房。
戚缭缭捧着杯子,张眼望着屋顶,嗅着这屋里幽幽透着的木料与香料的混合香气,含了口水润喉。
前世里她来他院子里的次数不多,燕棠不喜欢与人走得太近,尤其是他的私人领地。
她便也谨守着规矩,虽然也会大大方方地来,但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想来就来。
这么说起来,在她的影响下,他是有些变化了。
燕棠洗完澡出来,就见戚缭缭还窝在先前的太师椅里,头偏着,左手托着腮,两排眼睫毛恰到好处地覆在眼睑上,轻闭着,将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给遮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旁站了站,盯着这张脸看了会儿,然后无声在旁边坐了下来。
屋里安静得像是光阴也变慢了。
侍官进来要说话,被他扭头看了一眼,随即轻悄悄退了出去。
风在撩动着帘幔,香炉里的烟在缭绕,以及也还有他与她轻微的呼吸。
他盯着手心默坐了会儿,抬头见她额上有薄汗,不觉又拿来扇子,轻轻扇了起来。
戚缭缭也就是因为放松过头而不觉打了个盹,忽一恍,醒了神,见眼前屋里奢华富贵,几疑是在楚王府。
浑身神经下意识绷紧,定眼再看,只见却是燕棠衣冠精致地坐在她面前收扇子,便也有瞬间微愣,接而懒洋洋靠回椅背,望着他笑起来:“你这么快?”
他把扇子放下,别开脸道:“难道不是你睡得太久了吗?”
戚缭缭笑了笑,没说话。
香炉上的线香还没烧完,能久到哪里去?
但她眼下并不想与他抬杠,就这么静静坐会儿,倒是也挺难得的。
“吃饭吧。”燕棠道。
门外侍卫随即抬着食盒进了来。
“好丰盛!”戚缭缭看了一眼,说道,“难不成我饿得这么明显?”
燕棠面不改色:“吃饭就吃饭,哪里那么多话。”
戚缭缭笑着,坐了下来。
燕棠看着对面慢吞吞尝着菜的她,心里有从未有过的温软。
眼下正值七月,夏花已经谢了,桂花和菊花还没有开,树上的叶子不再那么青碧,就连天气甚至也有些半阴半晴地。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坐在对面,正在与他同桌吃饭,他们像认识了很久的知己,没有任何拘束地共度着这段时光,这样就很好了。
他忍不住夹了颗丸子给她。
戚缭缭看着这颗丸子,咀嚼的动作就逐渐慢下。
接而她喝了口水,望着他笑起来。
燕棠垂眼夹丸子:“你笑什么?”
“你最近好奇怪。”她笑道。
燕棠望着她。
她看了眼这桌上的菜,又笑:“我听说昨儿晚上子湛到王府来了,这些菜好些是我喜欢吃的,是他告诉你的吧?
“你做这么些事要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从来就没瞧上过我的人品,又曾被你骂过好多次不要脸,我还真有可能又会‘不要脸’地觉得你这是喜欢上我了!”
燕棠目光定在她脸上,喉头忽然有些艰涩。
戚缭缭又嗤地笑起来,喝了口茶,然后拿勺子挖了勺鱼肉给他:“吃吧!”
……
戚子湛有了钱,等到戚缭缭从王府回来,便就早早地就催着她出门了。
又回头跟家里交代:“晚上我要请小姑姑在外面吃饭看戏,就不回来了!”
三百两银子足够他付起江横柳手上那笔钱,剩下他还有几十两私房,他决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戚缭缭。
然后他又叫上了戚子昂他们三个,约定回头就在馆子里会合。
江家娘子也早就在盼着他们到来了。
戚缭缭跟戚子湛一进门,只见桌上就已经摆好了瓜果点心,而她则赔着笑迎到了庑廊下。
江横柳仍是略有些不情愿地抱着将军肚立在屋里,但见着妻子瞪眼看过来,方为又上来打了声招呼。
戚缭缭心里有数,坐下来之后就笑道:“钱和契书我们都带过来了,该给的我分文不少。
“但丑话我得说在前头,江师父既然收了钱,立了契,那么就得对得起我出的这钱。
“要是故意藏私,或者存心敷衍,那么不光这钱得退,来日我还得把你这名声给抖抖出去,让京师城里的掌柜们都知道知道江师父的为人。
“毕竟,咱这几百两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
“是是是!您放心!只要公子有任何一点没学会,我们就教到他学会为止!”
江娘子迭声应道。
江横柳听得利害,也不敢不放低姿态作出保证。
一会儿立了契,再说了些准备之事,姑侄俩便就告辞出来上了马。
戚缭缭问:“定的是哪家馆子?”
戚子湛指着南面:“翠湖旁的醉仙楼。回头我先绕去隔壁买留香居的烤鸭,小姑姑先上去。”
第167章 不期而遇
戚缭缭帮戚子湛算过,他们四兄弟加上她,一顿饭下来不会超过三两银子。
就算再去看场戏,至多也不会超过五两,如此她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谢意,尽管那三百两银子不是她出的。
醉仙楼是老字号,场地不比天机楼小,而且坐拥湖景,真是谈心消遣的好去处,因此路上行人也多。
两人在路口分了道,戚缭缭便往左上了去酒楼的小路。
“马车已经准备好,等彭胤回来就可以启程。”
刚下马拐过一道弯,准备踏上曲廊,迎面就有声音不急不徐地传来。
是两个人,且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边走边说着话的他们显然并没有察觉到面前还走着对主仆,说着说着就停下。
本以为他们会让路的戚缭缭收势不住,就碰了上去。
“当心!”
入耳的声音透着春阳般的温暖,又如清泉一般的悦耳,更如同昨日才刚对过话一般地熟悉……
戚缭缭抬起头,讷然望着已及时伸手托住她臂弯的这个人。
“没事吧?”他扬眉,盯着她左边光秃秃的小鬏鬏看了看,又看了眼地下,然后不慌不忙折下身躯,弯腰将她碰落在地的绒花给捡了起来。
拿在手里轻拂了拂,带着两分庆幸说道:“还好,没有沾上什么灰。”说完递到她面前。
他高出戚缭缭有一个头,身上是一袭制作极其讲究但质地称不上极上等的袍子,腰间系一块古玉。
他剑眉星目,挺直鼻梁下,润泽的薄唇微微上扬,使得本来利落的下颌线看起来也是亲切的。
五官找不出什么缺点,是张不论放在哪里都极讨女人喜欢的脸。
气质也如是,出身优渥的浮躁,自负,不耐,他身上都是没有的。
唯一一些脱离世故的自由散漫,怎么也掩饰不住。
戚缭缭盯着他看了会儿,自如地把绒花接过来,道了声“多谢”。
这张脸她几个月前还时常见到的。
她死前那天早上,他摘了据说是她院里最大的两朵茶花进来,插在她床头小花瓶里。
然后顺势坐在她床前脚榻上说:“天快热了,等夏天来,我们去塞外走走。”
那语气比眼下还要缓和,也平常得像是跟从前唠家常一样,仿佛她不是要死了,而只是在赖床。
那会儿虽然因为她卧床甚久,视力大不如前,但做了八年夫妻,终归还是认得他出来的。
萧珩望见她不慌不忙将绒花戴上发髻,再看看她考究的着装,精致的衣饰,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赤金镯子上,忽而微闪,随即挑眉念出上头的刻字:“‘缭缭’?”
戚缭缭望着他:“有何指教?”
他随意地站着,笑着摇头。然后指指她身后楼上的窗户:“有人在等你。”
戚缭缭回头,只见戚子瑜正在冲她招手。然后他身影一闪,又不见了,倒是很快又自店堂里出了来。
“小姑姑!你怎么不上去?”
戚子渝小脸紧绷着,一面说着一面戒备地扫视萧珩。
萧珩拢手笑了笑,一副看熊孩子的表情。
戚缭缭想与这个人能离多远有多远,拉着戚子渝转身:“我们进屋。”又道:“子泯他们都来了不曾?”
萧珩目光顺势追随起她背影看了会儿。
秦止岸轻扯扯他袖子:“公子,彭胤回来了。”
他收回目光,见到面前刚刚到来的络腮胡男子正俯身:“已经都打听好了,今儿虽是有饭局不假,但那位今儿却不在这里。
“不过据说目前还没到谈那些事的份上,公子还有的是时间。”
说着他又把手里的两只葫芦以及一摞纸包给拎了起来:“给三位师兄捎的东西也都买好了!可惜这酒不多了,只得两壶,嘿,回头让他们仨儿去分吧!”
萧珩点点头,轻叹道:“那就出城吧。”
戚缭缭上了楼,屋里没有别的人。戚子泯和戚子昂半路遇见戚子湛,一道买烤鸭去了,只让戚子渝先回来陪她。
她进屋又走到窗边去看楼下。
楼下空空如也,已什么人也没有了。
“小姑姑在看什么?看我们吗?”
身后忽然传来戚子昂欢快的声音,并且还一下就蹿到她身旁。
“没什么。”
她走回来。
前世里她遇见萧珩时乃是在明年,也就是皇帝给才回京的他册封王位的宫宴上。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是不可能出现在京师的,那么为什么她刚才会遇见他?
很显然他不认识戚家的人,也没有打算向别的人暴露身份。
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要回京的消息,这么说来他是瞒着所有人进京的?
他进京来做什么?
“来了来了!烤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