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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公主对于王皇后被废,并无太多的同情,对于武惠妃,也只是因为兄长的盛宠,而不得不打叠精神应付。此刻固安公主既是直言必然是惠妃,她就立刻迫使自己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一想到自己视若女儿的徒弟被人觊觎,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知己亦是如王维那般遭人算计,她不禁咬牙切齿。
“元娘,你足智多谋,在奚王牙帐也好,在云州也好,全都凭一己之力开辟一片天地,远胜过我这在两京碌碌无为之人。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我出个好主意!”
固安公主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她还是不得不提醒道:“观主就不想太真异日为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
“大唐那么多太子妃,能够母仪天下的,只有高宗和当今陛下的先后两位王皇后,再加上韦后,可谁有好下场?其余的就算侥幸活着,摊上一个废太子,也不过郁郁终生而已!若真的势不可违,我宁可太真太太平平当个寿王妃,十八郎固然在女色上头不加节制,可也不是心机狠毒的人!两害相权取其轻,谁也不会想到,是我想断了惠妃这念想!”
“既如此,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固安公主起身来到玉真公主身侧坐下,轻声说道,“武家人本来历经睿宗皇帝以及陛下的先后冷落打击,早已七零八落,但因为陛下对惠妃的盛宠,这些年又有些得意忘形了,如武温昚此辈……”
玉真公主听着听着,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可最终却有些犹疑地说:“可是,兹事体大,应该让谁捅出去?”
“当今中书令张九龄,最是嫉恶如仇,刚正敢谏,而且曾经谏劝陛下不可废太子。这样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了,观主说他是否会犯颜直谏?”
玉真公主登时恍然大悟:“不错,阿兄素来信赖张九龄,有他出面去说,必定会事半功倍!元娘,你不愧是女诸葛,此事我便全数交托给你了!”
当固安公主离开了玉真公主起居的主殿,她却没有径直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绕去了玉奴那儿。远远听到那一阵阵的琵琶曲,她不禁停步伫立倾听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跟随她的张耀有些不解地低声问道:“贵主,缘何不去对太真娘子剖析清楚?”
“剖析什么?说她的师尊也好,我也好,远在鄯州的她那师傅也好,全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算计?玉奴那天既然在陛下面前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以明志,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我们既然无力挽回,与其说些苍白的劝慰之语,还不如蓄力一击,看看能否有所改变!只要一日天家未曾下定,就还有机会!”
固安公主这一番言语掷地有声,原本对其回京颇为懊丧的张耀不禁为之惊喜。她又看到了其身上从不屈服命运,从来都是奋起抗争的一面!
“阿耀,你给我去联络赤毕,让他设法传一个讯息给宫中那位。”
洛阳宫花光院是邻近陶光园的一处殿宇,建筑小巧,在当年武后大规模改建的洛阳宫建筑群中,是很不显眼的一处所在,然而如今,这却是太子李鸿和太子妃薛氏的居所。至于不居于东宫的理由亦是冠冕堂皇,太子尚年少,于君父身侧居住读书,可以便于训诫教导。可在李鸿看来,自己如今已经是几个子女的父亲了,而且一个月都难能单独见到李隆基一次,和那些居于十王宅的兄弟们一样,他根本就是被君父犹如防贼一般防着!
好在太子妃薛氏不断劝慰安抚,他才没有因为憋闷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而隔一段时间就换的内侍宫婢,也让他不得不更加隐忍,更加谨慎。
这一天晚上,想到外间对于寿王即将册妃的传言,心烦意乱的他趁着夜凉如水,在后院中一杯一杯灌着酒,就在醉意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只见面前酒杯被人一把夺去,定睛一看这才见是满脸愠怒的妻子。虽知她是为了自己好,可他仍不禁气恼地叫道:“把酒还我!”
“殿下夜夜如此借酒消愁,被人看到,岂不又是告到君父面前的把柄?”声色俱厉责备了一句之后,见李鸿眼神迷离,她用眼神示意两个心腹侍婢守在左近,自己挨着李鸿坐了下来,这才低声说道,“殿下,我的兄长打探到一个消息。惠妃的族人正在四下串联,其中多有联络宗室以及高官,想要动摇储位。”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嘴里这么说,李鸿却盯着薛氏,希望她还有下文。
“但这次不一样,那武温昚上蹿下跳的架势,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活跃。而且,其中触及到了陛下的忌讳,因为竟是涉及到朔方河东节度使,信安王!”
“啊?!”
李鸿立刻摇摇头把酒意驱出了脑海,心中百般念头飞速转动了起来。再三确定这个消息确凿无误之后,他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突然又转到妻子面前低声说道:“买通父王身边的人捅出来?不,不行,这太明显了。让人在宫中散布流言?不,这样的流言,惠妃一定会很快察觉。那么……”
“殿下,就让花光院的人在外抱怨说,太子无德,沉醉酒色,不比寿王聪颖仁孝。”见李鸿为之瞠目结舌,薛氏便把兄长教给自己的那个法子和盘托出,“然后再说,宗室耆老也全都觉得,太子比不上寿王,兼且非嫡非长,不能服众,与其日后生隐患,还不如眼下就废立东宫,如此便可让大唐江山永固!只要陛下察觉舆论一边倒,自然而然便会留心,届时还怕不能发现这一点?”
此时此刻,李鸿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知道这是一个很险的办法,一个不好,自己就兴许真的被废了。可立马被废和早晚被废,也只是微小的差别。一想到天子查知此事后,武惠妃也好,寿王也好,很可能因此获罪,他便把心一横,重重点头道:“好,就这么做!横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是到那时候,恐怕要连累你了。”
“二郎何出此言,夫妻既是一体,哪有大难来时却不齐心的道理!”薛氏紧紧握住了李鸿的手,换了个称呼,一字一句地说道,“二郎,事若成了,你我便依旧同居东宫;事若不成,我便陪你一死!”
☆、811。第811章 陇右第一炮
陇右,杜士仪,你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
远望那座鄯州湟水城,牛仙童的脸上露出了异常得意的笑容。从区区一个小宦官,一路一路爬到了如今的位子,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下了多少苦功夫,可是,有些东西可以通过如今的富贵荣华弥补,有些代价却再也不可能挽回了,比如身上挨的那一刀。所以,能够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机会,他从来不会放弃,即便同僚之间颇有讨厌他的,可也阻拦不了他在天子面前的渐渐得宠。
横竖高力士和杨思勖这两位真正功劳卓著而又有头有脸的,并不在乎下头人如何争斗不休,他正好趁着他们瞧不起人的时候,悄悄爬到顶峰,把那两个人一脚踹下去!
“看那边城门口迎接的人,真是万人空巷!”随从而来的中年宦官邱武义对那壮观的景象啧啧称羡,继而就恭恭敬敬地对牛仙童说,“钦使,到了湟水之后,咱们怎么查?”
临行之前,牛仙童百般探听,终于确定,天子对于河陇近日连番校阅的情况很是关注,再加上两地都有募兵补充,因而军中人员委派是否有别人所谓的任人唯亲,是否有虚报军额,至于仓廪以及甲仗营田支度等等是否有问题,也都在巡查之列。所以,他这个钦使的权力可谓是大得惊人!所以,此行他禁绝从者直呼他内谒者这个官名,而是一再要求要称呼他为钦使,既满足了他假天子令的虚荣感,又不会触及身为宦官的自卑。
“我此次是代陛下巡边,所到之处,自然应当官民迎接,至于怎么查,我心里早就有数了!”
用毫不在意的口气答了一句后,牛仙童一把抓住了缰绳,随即一马当先驰了出去。为了这钦使的风光,他斗倒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工夫,这才走通武惠妃的门路,终于再一次来到了陇右?上一次他到陇右,是为了给正当红的杜士仪送那只有三品以上官才能穿的紫色官袍和金鱼袋,杜士仪给的好处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而这一次他挟了天子钦命而来,看杜士仪还是否敢不把他当一回事!
眼见得牛仙童一骑绝尘而来,杜士仪便对身边面色僵硬的王昌龄和高适笑道:“别这么板着一张脸。牛仙童此人,我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自大贪财,却又最喜欢别人礼敬自己,更何况他如今是代表陛下来河陇巡边,你们总得给他一个笑脸。”
王昌龄见高适面色不豫,一时愤愤然:“宦官巡边,从唐初以来就从未有过,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如果一切都沿着那条既定的轨迹,更奇葩的还在后头呢,就连汉末十常侍都只操纵了一次废立,可中唐晚唐那些宦官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杜士仪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气定神闲:“少伯噤声,抱怨的话到此为止。”
而高适则是终于忍不住讷讷说道:“此前大帅给洛阳张裴李三位相国的信,乃是我草拟的,如今牛仙童巡边,分明另有用心,想来我那三封信……”
“达夫何必妄自菲薄。陛下打算遣左右亲信巡边已非一日两日了,不是你替我给政事堂宰辅写几封信就能够阻止得了的。清者自清,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些低声的交谈,只有身后距离最近的王忠嗣和南霁云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年龄相近,经历却截然不同的两人自然感受也不一样。
王忠嗣是因杜士仪想到自己的受谗被贬,想到父亲被人见死不救以至于战死,再看到如今李隆基竟然不派朝中文武,而是选择了一个内侍前来河陇,不论是出于什么,那种疑忌的架势竟是清清楚楚。南霁云想的则是之前在云州从陈宝儿读书学过的那些经史,几乎无不指斥任用阉宦的君主昏庸,心里一时复杂极了。
陛下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