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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吧,宇文融好便罢,若是阿兄用他而他自己坐不稳位子,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想要用此事动摇你却休想!”玉真公主把话说得掷地有声,低头一瞧玉奴泫然欲涕,显然不想就这么离开云州,她便微微弯下腰安慰道,“玉奴,别伤心了,下次再来云州便能抱上弟弟了,到时候我再带你来!”
“嗯。”玉奴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仰起头说道,“师傅和师娘保重。”
今天不同以往,王容在确定腹中胎儿尚好的情形下,便坐了牛车出城相送。她此刻正拉着金仙公主的手依依话别,听到玉奴这话,连忙松开手去紧紧拥了她在怀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哪怕你无上真师尊抽不开身,你师傅日后一定会再派人去接你的。玉奴,一路要保重,千万别老是哭鼻子。”
玉奴使劲点了点头,最后方才来到了陈宝儿跟前。见自己这位师兄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木质的小刀送了给她,她喜滋滋地接过之后,展颜一笑道,“师兄也一定要保重,别太劳累了自己。下次我到云州的时候,一定要学会骑马,到时候师兄带我出城踏青吧!”
“好,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看山花!”
等到这一行人在护卫的簇拥下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杜士仪侧头一看王容和陈宝儿全都是眼圈红红的,固安公主虽面色如常,但面上分明还有些黯然,他便打岔道:“大家都回去吧,等到下次司马宗主他们来时,一定要让他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云州!”
有人回了长安城,但数日之后,也有人在一行禁卒的护卫下,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了云州,却是杜士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突厥使臣梅禄啜。
甫一照面,梅禄啜便用比之前开元十五年入觐的时候娴熟多了的汉语开口说道:“杜长史,我们又见面了!我本来以为杜长史只是文名卓著,没想到用兵也同样果敢。郁射部、艺失部、卑决部三部兵马对于突厥牙帐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那时候刚刚建立的云州,却是颇为强大的敌人。可杜长史不但打退了猪狗不如的奚人,还把三部打得溃不成军,实在是让我钦佩万分。”
梅禄啜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显出了非同一般的热络,杜士仪便微微笑道:“那是云州城上下戮力同心,并不是我一人之功。”
尽管一开口还说了几个成语,但对于杜士仪用的戮力同心四个字,梅禄啜就有些似懂非懂了。但他早早屏退了通译,这会儿就略过此节,含笑说道:“杜长史太谦逊了。不过,阿史那公主可在?阿史那公主在牙帐的风采,让无数突厥勇士为之折腰。知道她是杜长史的人,也不知道多少人遗憾呢!”
阿史那公主……还是我的人?
杜士仪险些没露出破绽。岳五娘在突厥牙帐中究竟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知道的只是她愿意告诉自己的那部分。自从相识开始,这位公孙大娘的高足便是我行我素的性子,他没办法也不可能将其当成理所当然的下属对待。所以,他只知道岳五娘软硬兼施说动了毗伽可汗接受三部败于云州的事实,也知道她还在路上收服了一股马贼,余下的就两眼一抹黑了。此时此刻,从梅禄啜口中证实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竟然真的继续冒充突厥王女招摇撞骗,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阿史那莫儿已经嫁给了我的部将。”杜士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继续将错就错,毕竟,日后突厥入云州互市,仍然有可能碰到岳五娘。于是,他不得不继续把这个谎言编得圆一些,“阿史那莫儿当年流落中原,幸好遇到了赫赫有名的剑舞名家公孙大娘,因而拜于门下学艺,一手剑舞便师承于公孙大家,战阵上固然不论,但一对一,却连她那艺出少林寺的夫婿都不能及。”
梅禄啜是继暾欲谷之后,突厥第二个对汉学以及大唐情形非常感兴趣的人。少林寺的名声他依稀听说,仿佛是襄助过当年的大唐皇帝夺下江山。至于公孙大娘他也曾经耳闻,是唐朝宫廷中一个非常有名的剑舞名家,却没想到本以为不过宫廷饮宴上表演性质的剑舞,真正用于厮杀上竟然也有非凡效果。心中一动的他故作好奇地问道:“我听说军中剑舞,定州北平军裴将军堪称第一,不知道阿史那公主的师傅,若和裴将军一较短长,胜负如何?”
“裴将军剑势,更适合战场冲杀,至于阿史那公主的师傅公孙大家,其剑势则胜在小巧腾挪,若真的要说胜负,那我就很难评判了。”杜士仪绝口不提裴旻的剑术和公孙大娘的剑术在很久以前其实是一脉,避重就轻地说道,“既然已经为唐人,所以公主两个字,还请贵使从今往后就不要提了。”
杜士仪既然摆明了不想让自己见阿史那莫儿,虽然心中遗憾,但梅禄啜却没忘了从长安前来的正事,复又言归正传道:“其实,我这次从长安来,原本是奉了我突厥毗伽可汗之命,到长安谢罪朝觐,另外便是为了阿史那……氏此前所言的开云州互市之事。”
梅禄啜硬生生憋回了公主两个字,见杜士仪神色如常,果然早已经知道了,尽管大唐天子已经命人宣示了允准此事,但他少不得还是开始探问云州互市和西受降城有何不同。这一来一回的拉锯战,转瞬间便耗费了大量时光,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答复的梅禄啜便露出了欣然笑容。然而,完成了毗伽可汗交托的任务,他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笑吟吟地问道:“西受降城互市,茶叶和绢帛换的是我突厥马,而杜长史要的却是良马,甚至为此不惜高价,实在是意味深长啊。”
见杜士仪哂然一笑,他不等其回答,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突厥之所以能复国,虽有时势之力,却也是因为兵强马壮。如今可汗以及各部酋长贪图贩马所得,每岁都挑选马匹互市,而杜长史这一招高价求良马,无疑更会让他们趋之若鹜。届时良马对驽马,杜长史便更能够占据上风,我所言可是?”
尽管今天只是第二次和此人打交道,但梅禄啜的直言不讳,却让杜士仪看到了另一丝灵光。他假作听不懂似的敷衍了对方的探问,等到派人将其引到商馆安置之后,便立刻命人去请了岳五娘来。甫一照面,他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岳娘子此前去突厥牙帐,可曾听说过这梅禄啜的什么传言?”
“梅禄啜?”岳五娘攒眉思量了好一会儿,随即便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他是如今毗伽可汗最信赖的臣子之一,而且还是那位可汗的便宜岳父。他有一女儿极其貌美,毗伽可汗迎娶为妃,地位仅次已故国师暾欲谷的女儿,也就是生下两个儿子的突厥王后之下。而且,我到突厥牙帐的时候,这位小王妃刚刚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毗伽可汗视若珍宝。可是,毗伽可汗从前已经有不少儿子,其中伊然和登利是嫡子,年纪也长,汗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那位小王子身上。”
“原来如此。”
杜士仪立刻明白,突厥也正陷入了权力之争。如今的后东突厥是在高宗武后年间再次崛起的,若不是武后自毁长城,裴行俭死后,先后杀了他提拔起来程务挺、王方翼和黑齿常之数位大将,东突厥根本不可能重新统治大唐北方这块广阔的土地。骨咄禄死后其弟默啜因为势力大,硬生生从如今的毗伽可汗手中把汗位抢了过去,而等到默啜一死,毗伽可汗又和弟弟阙特勤联手,重新抢回了汗位。现如今毗伽可汗还在,看来又有人虎视眈眈汗位归属了。
所以,他想了一想后,便对岳五娘轻声说道:“这梅禄啜对你的突厥王女身份深信不疑,今天一开口就要见你,却被我婉拒了。这两日我会让人带他在云州四处看看,你找准机会和他偶遇一下。一来打探消息,二来,看看他是否另有求于我。”
☆、595。第595章 另置别县
要说制造偶遇,没人比岳五娘更加娴熟的了。她在突厥牙帐尽管盘桓了不少时间,也借着比武夺得了莫大的声名,但毕竟不可能打探到太多的情况。反倒是这次她借着在利人市上和梅禄啜的“偶遇”,突厥牙帐之中的各种势力分布情形尽入耳中。云州都督府上下这才对突厥的情形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毗伽可汗和其弟突利设阙特勤,是位于整个突厥最高顶点的君王以及一人之上万人之上的第二人。然而,阙特勤这些年身体欠佳,毗伽可汗亦是无心再开疆拓土,所以整个突厥的侵略性降低了很多,也同样使得如同梅禄啜这样的新兴权臣涌现出来不少。而已故默啜可汗的另两个儿子,当年其兄匐俱丢了汗位被杀,他们如今却在父亲旧部众的支持下日益壮大,麾下兵强马壮,仅次于毗伽可汗和阙特勤兄弟。
“所以,梅禄啜虽得毗伽可汗宠信,号为权臣,但麾下能用的却只有区区数千兵马,远远及不上其他人。而且,瞧不起他的人占了大多数,他在突厥拉不到盟友,便打算从大唐入手,希望到时候他那位主君如有万一,他能够通过南结大唐,来确定他外孙的地位。”
听到岳五娘说出梅禄啜这等打算,杜士仪不禁嗤笑了起来:“梅禄啜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如突厥和奚族契丹等等,全都是强者为尊。别说大唐绝对不会出兵去帮人争夺皇位,就算我大唐敢出兵,他难道就敢接纳?不怕突厥各部酋长对其群起而攻之?”
“所以,他并没有对陛下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而是通过我对你提出了暗示。”岳五娘满不在乎地盘膝趺坐,见杜士仪面色微动,她就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意思很明确,看好你将来会成为权臣,抑或是独掌一方。不管是哪一种,你都能给他提供很大的帮助,而他也同样会给予你回报。否则,单单是你提出的良马之事,突厥就未必会买账,可有他居中转圜,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要知道,云州守捉的定额是,兵员七千七百人,马两千匹,可我们现在有多少?”
复置至今不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