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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范承明不用回头也能听见背后那些护军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哪怕他事前已经在这些人身上花费了大量金钱和苦心,但在这样当头一棒的消息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今天自己败得极惨。更让他心中一沉的是,眼看杜士仪上前在杨思勖身侧耳语了几句,这位去岁才立下大功,因而圣眷正好的辅国大将军嘿然一笑,当即淡淡地说道:“尔等身为益州大都督府护军,听从上官之命到这里来,虽险些对我刀兵相向,但不知者无罪!退下吧,这里再没有尔等之事!”
“多谢杨大将军。”
“多谢大将军宽宥!”
参差不齐的谢罪声后,范承明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护军退下离开的声音。那一刻,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在咬牙切齿。当杨思勖大步走到自己面前,两张脸仿佛只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时,他就只见杨思勖对自己龇了龇牙。
“范承明,虽说从前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我讨厌你!若是按照我治军的习惯,遇到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同僚下属使绊子的家伙,定斩不饶!”杨思勖恶狠狠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即顿了一顿,又迸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字眼,“滚!”
几经沉浮,一度甚至官居尚书左丞,范承明自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物,但杨思勖这样圣眷正隆却又偏偏强横无礼的,他却是第一次遇见。他用近乎怨毒的目光狠狠剜了杜士仪一眼,随即惨笑道:“好,好,杜明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是少年出英雄!”
“范使君过奖,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一介成都令,从未有过想要和人一争高下的意思,奈何却有人一再算计相争,我为求自保,自然不得不多用些心。”杜士仪稍稍弯了弯腰,直起身后便从容说道,“民心向背,百姓的心思很简单,你上任之后为他们做了多少好事,断案是否公允,为人是否正派,这些评价官声好坏的标准,兴许和官场的标准并不一样,但绝不该就认为这不重要!就比如我所上奏的茶引司一事,若范使君先知道了,恐怕不是将其当成耳边风,就是利用这一点来上今日这一遭,我说得可有错?”
尽管明争暗斗多时,但今日咽下所有苦果,甚至在言辞上头也占不了丝毫上风,范承明早已心力交瘁。奋起最后一点心志恶狠狠地瞪了杜士仪一眼,仿佛要把这位年轻却可恶的成都令形貌都印在心中,范承明这才拂袖而去,但那背影之中的佝偻萧索却显露无疑。
而等到他渐行渐远,最终完全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内,杨思勖这才看着杜士仪笑道:“杜十九郎还是激进一如从前,到底年轻气盛。”
“让杨大将军见笑了。”
六十花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过了这个坎,人生就只剩下倒计时了,然而,对于杨思勖来说,年龄却完全不是问题。他幼年入宫,年近五十方才升为宫闱令,在中宗年间太子李重俊伙同大将军李多祚的叛乱中,一刀斩杀李多祚之婿野乎利,就此一举成名。此后他跟随李隆基诛除韦后,和高力士一样被这位天子倚为左膀右臂,而他比高力士更突出的一点是,他并不单单是随侍天子身侧的宦官,而是一员真正百战百胜的武将。
开元初年平安南之乱,开元十二年平五溪蛮之乱,他自忖功劳远胜只打过一次仗,而且根本没多少建树的王毛仲。然而,王毛仲却凭着圣眷优厚,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一而再再而三对他呼来喝去嗤之以鼻,他心中自然积攒了数不尽的怨气。
于是,当杜思温悄悄约见于他,请托了他这件事后,他想起此前为杜十三娘入宫也提供过方便,兼且觉得杜士仪风骨可嘉,再加上张说凭王毛仲的举荐方才再次闻达于御前,对内侍虽还不至于不假辞色,可那一层关系终究让他腻味。在和高力士仔细商量谋划之后,当源乾曜悄悄入见,递上杜士仪的奏疏之后,他们这两个御前近侍又在李隆基面前一搭一档敲了边鼓,竟把杜士仪请托源乾曜辗转所奏的于成都设茶引司,专为吐蕃市茶这桩事情办了下来!
能够让范承明吃瘪,杨思勖就仿佛看到了王毛仲倒霉一样,心中颇为快意。请了杜士仪再次进屋坐下,他便爽快地说道:“朱坡京兆公素来为人豁达,我当年还是宫闱令时,就受过他不少恩惠,但此次帮你一把,也是看在你位卑却敢硬抗范承明这样上司的缘故!若非你上奏,朝中恐怕还不得而知吐蕃人竟然对茶叶有这般渴求,须知无论是丝锦瓷器还是其他,于吐蕃人都可以说是可有可无,倘若这茶引司真的有用,不但于蜀有利,于国更是有利!”
“都是源相国和京兆公,杨大将军高将军鼎力相助,否则我人微言轻,定然不能收此奇效。”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范承明又逼凌过甚,杜士仪也并不想单纯靠上层路线挤走这样的顶头大上司。毕竟,如此一来,日后当他上司的人,难免会提防警惕,至少也会心头不快。接续上刚刚和杨思勖所谈的茶引司构想,他还以为杨思勖接下来会转达圣意,和此前一样,给一个判成都两税使之类的使职,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杨思勖带来的不止这么一个好消息。
“以成都令判两税使之外,再兼判成都茶引司主事。至于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本就并非一直都派人充任,范承明此番实在是让圣人大失所望,十有八九会撵到哪儿去任刺史,一年半载之内,不会再有人来上任了,让司马署理长史就够了。”
这就是说,他不但撵走了顶头大上司,而且还让这个顶头大上司位子暂时空了出来?
杜士仪只觉得心头畅快得无以复加,站起身来对杨思勖深深一揖道:“多承杨大将军给我带来了如此好消息!”
“哪里哪里?”杨思勖那一条条刀刻一般皱纹的脸上,此刻皱纹随着笑容而舒展开来,竟是显得不那么凶狠狞恶了。他笑眯眯地伸手把杜士仪搀扶了起来,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到底,这次你是占了源相国先发制人,张相国发懵,王毛仲也没反应过来的便宜,否则要拿下范承明可是难如登天!这制书出来之后,我跑得可比张说的信使快,否则范承明哪会被蒙在鼓里?你可千万把这件事办好,否则异日出了纰漏,我也好,老高也罢,甚至连源相国都是难辞其咎。”
“既然是我一力提出,又承诸位鼎力相助,自当尽心竭力!”
“如此就好,明日我把那个什么那囊氏的公子带回京,这就要启程跟着圣人去泰山封禅了!可惜你人在外头,否则官升两级绝非难事!”
“有得必有失,多谢杨大将军今次千里之行!”
当杜士仪别过杨思勖回到了成都县廨的时候,他不由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从见到那囊氏尚青问明其到成都来由,让人带着请设成都茶引司的奏疏千里迢迢奔赴洛阳去见源乾曜和杜思温,到定计透出消息给范承明下套……一环一环下来,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好结果!
“师傅!”
听到这一声软乎乎的叫嚷,低头看见玉奴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小脸上薄嗔浅怒,尽是问自己为何不在县廨,她已经等了多久,杜士仪不禁大笑一声,随即弯下腰把人一把抱了起来,直接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方才将人放下。见玉奴一阵发懵,满脸茫然,他就笑着在小丫头的脑袋上轻轻一拍。
“跟我来,今天师傅把《楚汉》弹给你听!让你听听,什么是十面埋伏逼死楚霸王的真髓!”
☆、453。第453章 败者黜,胜者升
用一招胜负手坑死了范承明,杜士仪却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杨思勖尽管已经把话透明白了,但朝中的事情素来是没个准,只要人没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因而,在接下来那些天里,他就仿佛没有发生过范承明带着护军前来搜捕所谓吐蕃密谍之事,甚至连提都没提,可禁不住那些护军原本打了鸡血似的跟着范承明忙活了一趟,最终扑了个空不说,还险些冲撞了圣眷正隆的辅国大将军,那怨气可是已经大得冲天了。
就在当天,有人在酒醉之后就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一时间,益州长史范使君竟然误把奉命到成都公干,正和杜士仪商谈的辅国大将军杨思勖当成了吐蕃密谍,这话几乎被人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还是成都县廨派人出来维持,言辞强硬地禁止胡言乱语,明面上的这股议论风潮才算是稍稍止歇,至于暗地里说三道四的,那是谁也不能禁绝。于是,不过十数日后,当范承明调任岳州刺史的时候,上上下下全都不以为意。
这都闹出如此大笑话了,这位范使君怎么还能在蜀中呆的下去?
张嘉贞当初走的时候静悄悄没有惊动一个人,而范承明此番启程赴新的任所,同样孤零零无人相送。带着随从策马出了成都城东门散花楼,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已经屹立了百多年的建筑,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念头。
当初张嘉贞从益州长史被贬台州刺史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不过,他须臾就没心思再去思量张嘉贞了。这位前任中书令终究是东山再起了,就在此前两个月,张嘉贞拜工部尚书,转任定州刺史,掌管北平军,封河东侯。即便张说还牢牢坐在中书令这个位子上,终究不可能再对其出手,反而还得思量天子此举是意在对其当初罢相的补偿,还是对现任宰相的敲打。恰恰相反,他如今转任岳州刺史,还不知道何时方才能洗掉此任益州的耻辱和尴尬,重新回到天子的视线。
“杜……十……九!”
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三个字,范承明一把死死抓住了缰绳,直到身下坐骑因为缰绳勒得太紧而发出了一声嘶鸣时,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且让你先风光一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随着范承明离任,原先的益州大都督府陈司马署理长史,并主持整个大都督府事务。这位陈司马就比范承明要会处事多了,正式署理长史之职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