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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争产不成器,早已经沦落到了三流。”
见杜士仪听得惊叹连连,裴旻不禁莞尔,随即便叹息道:“我那时候正随孙都督征战奚人,回来之后听说郭氏告官追缉,此人已经踪迹全无。这么多年下来,河北道境内再没有听说过此人出没,连海捕文书都早就时过境迁了。有传闻说,此人去了西域,这才音讯全无。算算年纪,大约也有四十出头了,只我不曾见过真人,如今又正在先母丧期,否则倒是可与杜郎君去观瞻观瞻马球赛,看看此楚沉是否那楚怀沙。”
“就算不是,从裴将军口中听得如此一段昔日奇闻,也足可令人啧啧称奇了!”
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裴旻对只曾耳闻不曾目睹的马球精英赛自不免多问了几句。他虽长年在河北镇守,可家里人都在东都,因而对东都永丰里清河崔氏的这一支六房也颇有耳闻,听到是崔俭玄撺掇了姜度和窦锷一块捣鼓出来的,他不禁大笑点头道:“虽是少年郎爱闹腾,然则打马球确也是选兵练兵之道。不过,五人对五人的赛事终究太过小打小闹,我从前在军中曾经挑选红蓝两方,两方从十人到三十人甚至百人不等,这般混战方才能看出真正的马术高低,战术配合优劣来!如今的贵幸子弟较之十年前,吟诗作赋的多了,好勇斗狠的少了!”
说笑之间,此前那小沙弥却又匆匆来了。他却也知机,生怕别人以为他存心偷听,隔着老远便停步施礼道:“裴将军,杜拾遗,吴公已经到了。同来的还有张公。”
和吴道子一块来的张公是谁,此刻两人谁会猜不出来?一时间,裴旻又惊又喜,杜士仪则也意外得很。两人当即快步迎了出去,当沿大道跟着那小沙弥来到了寺中东门处,就只见吴道子一身道袍背手而立,正眯着眼睛看壁上那一幅长长的壁画,而张旭则是东张张西望望,看见他们两人便上前去伸手在吴道子后肩上一拍,轻咳一声道:“回神回神,人都来了!”
“哦!”吴道子立时转过身来,见裴旻一身麻布孝服,杜士仪紧随其后,他的脸上便流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狡黠笑容。相见之时,面对裴旻的谢词,他无所谓地摆摆手道,“裴将军乃是河北名将,威名赫赫,这点请托若是我还拒绝,那也说不过去了。”
漂亮话说完,他瞥了一眼杜士仪,突然词锋一转道:“不过,裴将军也应当知道我这人的习性,答应为已故太夫人作画是一回事,可何时作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刚刚裴旻听着吴道子的话甚是欣悦,而杜士仪却有些犯嘀咕,此刻果见那漂亮话之后紧跟着就是“不过”两个字,他登时更是暗叹猜测不虚。不出他所料,吴道子就仿佛没看见裴旻那一下子变得颇为僵硬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若要我立时作画,却也容易,或是有情可动人,或是有景可动人,或是有人可动人,或是有酒可动人,不知道此时有哪样?当然,若是裴将军能等得起,等我把手头积欠的东都各家寺观的画都给画完了,然后再徐徐为令太夫人琢磨一幅壁画,这也并无不可。”
杜士仪登时心头咯噔一下,而裴旻已是沉声问道:“敢问吴先生,何为可打动尊驾的情景?”
“裴将军快人快语!”吴道子抚掌大笑,继而便声若洪钟地说道,“当日我积欠安国寺壁画一年之久,然观公孙大家剑器舞之后,一时灵感勃发,一日一夜便画完了那面长墙。而裴将军剑舞军中第一,雄奇壮阔,我昔日曾见过一次,但这些年却再未有幸一观。若是能够得见,这区区壁画何足道哉?就是此前所奉重金,我也可以全部归还!裴将军一曲剑舞,岂是区区千金可以比拟的?”
不等裴旻开口答应或拒绝,他便又转向了杜士仪,意味深长地说道:“若裴将军肯赐剑舞一曲,而壁上作画最需好墨,倘若杜拾遗能够如我前言定下那漆烟墨的一年之约,我有足够的自信能画出一幅令冥君动容,神佛感怀的佳作来!”
和京城长安一样,东都洛阳多的是古刹名寺。这其中,西临定鼎门大街北瞰洛水的尚善坊中,那座曾经为唐太宗李世民旧宅的天宫寺,在所有洛阳名寺之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名刹,有德僧人往来众多。
而由于和洛阳宫只一水之隔之故,天宫寺所在的尚善坊不但有太史监崇贤馆宗正寺内仆局等等官署,昔日武三思和太平公主皆在此坊有豪宅。时过境迁,当初显赫一时的这两人早已化为黄土,现如今两座豪宅依旧巍峨矗立,主人却已经换成了薛王李业和岐王李范。
路过这两座王宅的杜士仪只是扫了一眼那朱漆大门,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尽管他对于岐王那种豪爽性子也颇有好感,但如今正在天子磨刀霍霍向诸王的时候,岐王又分明钻了牛角尖出不来,知己如王维规劝都没用,更何况是他?而且,今日他来尚善坊,是因为裴旻之邀到天宫寺参加其亡母之祭,因而丝毫不想多事。等到他一行人到了天宫寺前下马之际,立时便有小沙弥迎了上前。
“可是杜拾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那年不过十四五的小沙弥很是好奇地在杜士仪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慌忙双手合十行礼道,“裴将军正在等候,还请杜拾遗随我来。”
佛寺道观,杜士仪今生今世没少去,毕竟不管是他呆过时间最长的嵩山,还是长安抑或洛阳,风景最好的地方总少不了这两样。然而,天宫寺他确实还是第一次来。在门外下马的时候他就觉得外墙虽有斑驳,却仍然可见当年威严,此刻随那小沙弥走在寺中大道上,他就更品味出了那一处处建筑大开大阖的壮阔来。遥想当年李世民打下东都洛阳之后,就曾经在此居住过,更将这座私宅作为临时的秦王府号令众将,他不禁浮想联翩,直到面前光线陡然黯淡,却是迎面楼宇遮住了阳光,他方才回过了神。
“裴将军。”
一身孝衣的裴旻站在小楼前对杜士仪拱了拱手,等到那小沙弥告退离去,他方才解释道:“此地是先母常常前来礼佛之处,故而她如今去世,寺中主持便答应了在法事期间借出此地供我暂居。”
说到这里,他突然抱拳对杜士仪深深一揖,见其连忙侧身让过,他便直起腰说道:“这是为了多谢杜拾遗为我牵线搭桥,我依你传言去见了吴先生,他满口答应为先母于天宫寺画壁一面。须知如今吴先生名声显赫,洛阳城内宫观求其为壁画,往往一年半载都难以开始,此次却能够应下我之所请,定是杜拾遗从中美言。”
杜士仪听到裴旻的意思竟是说吴道子轻而易举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他顿时大为讶异。之前因为漆烟墨,吴道子和自己讨价还价,分明不算愉快,过后裴旻所求为亡母作壁画,这位画圣却能这般爽快?张旭自己都说吴道子好名,而且他观其性子也是无利不起早的,这还真是难得!
“裴将军言重了,实不相瞒,我和吴公不过泛泛之交,此次相见之时还因为一块墨,让吴公有些不快。所幸那时候因草书一绝的张公就在旁边,因而才能顺利道出裴将军之请,吴公能答应,应是因为裴将军威名,我却不敢居功了。”
对吴道子的脾气杜士仪丝毫把握都没有,解释了此节后,就三言两语把当初因为漆烟墨的纷争说了出来,末了才苦笑道:“如今去王屋山的信使已经回来,虽则吴公首肯让他们大为振奋,但吴公所请他们却有些犹豫,因此墨乃是新制,配方还需得细调,用的人越多,就容易找到那些优劣之处,所以他们希望能多些人给出评点和意见,我就为难了。”
裴旻对吴道子的性格也颇有耳闻,此刻倒不觉得奇怪:“术业有专攻,杜拾遗所用的那两个墨工,倒有些名匠不求名的风范了。”
又随口说了几句闲话,杜士仪想起前几日那一场马球赛,想起裴旻在河北一带为将多年,突然心中一动,遂开口问道:“裴将军可曾听说过河北有一个叫做楚沉的虬髯大汉?此人身长七尺,健硕勇武,日前我偶尔去看过一场马球赛,但只见他所向披靡,手下无一合之敌。”
“嗯?”裴旻闻言微微一愣,轻轻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楚沉这名字我没有什么印象,但你所言身长七尺的虬髯大汉,却有些像十余年前曾经声震河北的游侠楚怀沙。此人因为生平最交好的友人全家为豪户郭氏所害,官府却袖手不管,一气之下上门寻仇,据说曾以大铁锤连破三道门,郭家几十个家丁在他单剑之下不得近身,最后更是飞剑击落正堂匾额,骇得那郭家主人翁活活胆裂而死。而他临走之时,又用此前破门铁锤将那一户的外墙轰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因为此事,当初在河北定州曾经颇有声威的郭氏名声一落千丈,再加上家主死了,子孙争产不成器,早已经沦落到了三流。”
见杜士仪听得惊叹连连,裴旻不禁莞尔,随即便叹息道:“我那时候正随孙都督征战奚人,回来之后听说郭氏告官追缉,此人已经踪迹全无。这么多年下来,河北道境内再没有听说过此人出没,连海捕文书都早就时过境迁了。有传闻说,此人去了西域,这才音讯全无。算算年纪,大约也有四十出头了,只我不曾见过真人,如今又正在先母丧期,否则倒是可与杜郎君去观瞻观瞻马球赛,看看此楚沉是否那楚怀沙。”
“就算不是,从裴将军口中听得如此一段昔日奇闻,也足可令人啧啧称奇了!”
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裴旻对只曾耳闻不曾目睹的马球精英赛自不免多问了几句。他虽长年在河北镇守,可家里人都在东都,因而对东都永丰里清河崔氏的这一支六房也颇有耳闻,听到是崔俭玄撺掇了姜度和窦锷一块捣鼓出来的,他不禁大笑点头道:“虽是少年郎爱闹腾,然则打马球确也是选兵练兵之道。不过,五人对五人的赛事终究太过小打小闹,我从前在军中曾经挑选红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