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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疏,举荐你们两个分别节度河西陇右?可你们呢?就算往日有再大的私怨,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就不能让大帅安心养伤?”
短短几句话,哥舒翰和安思顺全都愣住了。两人全都是胡人,勇猛善战,同时又自负冲动,但对王忠嗣这个主帅却都心悦诚服,尤其是此次石堡城这一战,他们一举拿下了石堡城,王忠嗣却自己承担了最艰难的一战!所以,当得知王忠嗣哪怕在重伤之际,甚至连他们的前程都想到了,他们不禁都有些惭愧和脸红,可对视一眼后,又同时轻蔑地别开了目光。
哥舒翰更是啐了一口,继而直截了当地问道:“南将军,算是我哥舒翰心直口快,一直误会了你,我给你赔不是。既然你说到石堡城,那还请给个章程,我和安思顺,谁走谁留?”
所谓谁走谁留,当然意味着谁留在河西,谁又去陇右。见哥舒翰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南霁云方才沉声说道:“哥舒将军在河西多年,而安将军在陇右多年,大帅就是如此安排的,此中道理想必不用我多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思顺当即也不再迟疑,肃然拱了拱手后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如若大帅清醒,霁云你替我问候一声,我先回陇右去主持大局了。”
安思顺在陇右多年,而哥舒翰崛起于河西,这样的分派最是公允。所以,哪怕哥舒翰有些遗憾不能回陇右去,对上必定会疯狂反扑的吐蕃,从而再多建战功,把安思顺压下去,可想到吐蕃也可能会另辟蹊径进攻河西,而且他对这里更加熟悉,他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因此,安思顺一走,他刚刚闹了一场,此刻也无颜在这里多做停留,又再次诚恳地赔了个礼后就匆匆离去了。
直到这两员大将全都走了,一直隐身门后的虎牙方才悄然出来,见南霁云站在原地满脸怅然,他便伸出手来在其肩膀上轻轻一拍,这才宽慰道:“别和这两个嘴上没个把门的胡将一般计较。之前你被盖嘉运和皇甫惟明压得喘不过气来,大帅就一直长吁短叹,直到王大帅节度河陇,大帅方才打消了设法调你出去的念头。只不过,王大帅也未免太偏心了吧?安思顺和哥舒翰虽说劳苦功高,你此战亦是功劳不小,怎的就对你没个安排?”
南霁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等到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屋子里,多了个心眼的他又来到正在养伤的王忠嗣所在的里间,这才发现留在这里伺候的一个小从者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而在那张长榻上,王忠嗣赫然已经醒得炯炯的,显然,刚刚外头的动静,这位河西陇右节度使恐怕听得清清楚楚!这下子,南霁云的那张脸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大帅……”
王忠嗣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目光却落在了南霁云身后的虎牙身上。认出了对方之后,他牵动嘴角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却有几分苦涩:“我也算是出生入死,上过无数次战阵的人了,没想到这次只是受了点小伤,就连你家大帅也惊动了。”
听说吐蕃用了数倍的兵马对王忠嗣这支奇兵围追堵截,却被反杀了好几倍的人,最后若非遇到了吐蕃一支最精锐,人数也最多的骑兵,王忠嗣又因为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地转战而疲惫交加,何至于被那一支冷箭贯穿左肩?如果这只是小伤,那么什么才能算是大伤?
虎牙只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老半晌这才上前单膝跪下行礼,继而开口说道:“大帅得知河陇战报,一则喜,一则惊,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方才令我前来探望。大帅说,如果早知道王大帅竟然用这样凶险的声东击西之计,那么他绝对不会怂恿萧太师给王大帅这样的暗示。”
“不,是我应该谢谢他。我从前只想着只要部署妥当,吐蕃人纵使据有石堡城,也未必能够有所作为,却没有去想过陛下对于石堡城竟然那样耿耿于怀。”王忠嗣说着顿了一顿,仿佛有些吃力,随即才淡淡地说道,“年初我回京时,面对陛下的冷淡,朝中的诋毁,你家大帅和萧太师的暗示,我这才知道,有些仗不打不行。可既然要打,我这个主帅如果不身先士卒,又怎么说得过去?若是能用我自己的死伤,能够借此让陛下警醒过来,不要盲目开疆拓土,要是能减轻一些别人对我的猜忌和诋毁,我就可以安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虎牙和南霁云顿时齐齐色变。虎牙也就罢了,对于那数日转战的危险只是道听途说,可南霁云却是亲历者,曾经记得那几次险之又险的遭遇战。他只以为王忠嗣是为了减轻石堡城那边两路攻城人马的压力,可怎么都没想到,王忠嗣在浴血奋战的同时,竟然还在打这样的主意!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冲上前去,双手压着长榻低吼道:“大帅怎么不早说,如果知道大帅竟有如此想法,我一定会……”
“这么多年了,君礼兄和我相继被调走,留下你独守陇右,除了杜希望,就没有一个肯赏识你重用你的主帅,可你却依旧不失锐气,要是对你说了,天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要知道,当初在云州,你还跟我学过兵法和武艺,算是我半个弟子。”
王忠嗣见南霁云顿时别过头去,显然在极力抑制激荡的情绪,他便冲着虎牙说道:“你不要在这停留太久,以免被人所趁,早些回去告诉君礼兄。不过是皮肉伤,要不了命。哥舒翰也好,安思顺也好,纵有私怨,可终究都是大将之才,没有我在,河陇由他们分别镇守,也绝不会有失。而且,他们是胡人,又是有私怨,陛下和朝中的某些人反而会更加放心。至于霁云,我知道他战功资历都足够,可只凭他和我,还有君礼兄的关系,这节度使之位就算我想举荐他,恐怕陛下也不可能准。这是我对不住他,可将来我未必能庇护得了他,就只能拜托君礼兄了。”
“大帅!”
见南霁云猛然回过头来,双目已然通红,虎牙心中暗叹一声,随即恭恭敬敬地低头应道:“王大帅放心,我定然会把消息带到!”
☆、1072。第1072章 君心凉薄
石堡城克复,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重伤的消息传到长安城,已经是三月初的事情了。
就在数日之前,范阳兼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刚刚派使者到长安告捷,将奚王李延宠之死的功劳全都据为己有,说是自己挥师北伐,将这一杀害宜芳公主的叛逆斩于马下。于是,那些之前被押在御史台大牢的奚人之死固然没查出个所以然,那几个胥吏以及某个监察御史的死也同样还未水落石出,李隆基却已经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他儿孙众多,宜芳公主和静乐公主这两个是不是公主所出还要打个问号的外孙女他根本不在乎,可奚族和契丹杀公主叛离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在他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尽管安禄山曾经迎头痛击奚王李延宠和契丹王李怀秀,可终究他们兵虽败,人未死,如今李延宠的首级亦是被飞马送到了长安,李隆基就甭提多舒心了。故而对于那些奚人告状而引发的案子,他召来李林甫和杨钊同时斥责了一顿,继而便授意裴宽,快刀斩乱麻把事情收拾好,不要继续纠缠下去。
所以,当王忠嗣的捷报传来,得知石堡城亦是重回大唐,李隆基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如果说当年奚人和契丹的叛离曾经给了他一巴掌,那么盖嘉运在河西陇右节度使任上丢了石堡城,那就是吐蕃人在他脸上打的另一巴掌,如今这口气终于算是出了,他怎能不喜?可是,听到王忠嗣竟是因此身受重伤,他顿时又惊又怒。
“忠嗣驰骋疆场多年,国之大将,怎会如此不小心?”
听到不小心这三个字,高力士顿时暗自腹诽。他刚刚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王忠嗣是因为亲自率奇兵突袭敌后,牵制住了吐蕃援军,这才使得哥舒翰和安思顺成功夺下了石堡城,李隆基竟然还说王忠嗣是不小心,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让忠臣良将寒心?他知道李隆基是只注意到了这一场长了大唐脸面的胜仗,对于其中细节并没有太注意,因此不得不再次耐心解说了一遍。这一次,李隆基终于微微动容。
“忠嗣当年在云州初阵时,便是险之又险,没想到如今时隔多年,竟然又如此。身为大将,岂可如此轻忽自己的性命?”
高力士对从小养在宫中的王忠嗣观感很不错,少不得又为王忠嗣说了两句好话:“王大帅此番用兵,杀得吐蕃兵马溃不成军,死伤上万,而自己折损却不到千人,其余都是伤者。石堡城易守难攻,如此战果,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这番话原本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李隆基听在耳中,想到王忠嗣曾经屡次力谏,不用收复石堡城即可遏制吐蕃,不需要就此耗费宝贵的兵力,他隐隐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甚至对于王忠嗣此次的战略,他也有些不以为然。莫非王忠嗣如此行险,还是为了意在劝谏?
安禄山的这场“大捷”,李林甫勉强躲过了一场很可能会牵动自己的风波,如今面对王忠嗣的又一场大捷,他先是恼怒,可当在月堂中,从女婿张博济口中得悉其中细节后,他却又笑了起来。
见岳父竟是有这样的情绪变化,张博济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句。而李林甫却摇了摇头,便淡淡地说道:“王忠嗣这一招苦肉计用在当年的太宗皇帝身上,兴许还会有些劝谏的效果,可陛下何等自负的人,反而会因此生出猜忌不满之心!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笑话,如果没有赫赫之功,谁知道你是名将!王忠嗣太矫情了,你看着吧,他如今这一重伤,陛下说不定会名正言顺撤换了他的两镇节度使,直接把他调回长安养老!”
“那不是正合岳父大人心意?”
“没错,王忠嗣和杜士仪相交莫逆,他若是丢了兵权,杜士仪也就距离倒台不远了!更何况,王忠嗣既然自作聪明,我岂会放过他?”李林甫恶狠狠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即突然只觉得脑际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