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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究还是人手紧缺。如果大帅同意,我愿意派长子阿古滕领精兵八百来此,听候大帅差遣。”
派的是具有第一继承权的长子,领的兵马却不多,这是阿布思极有诚意的表现,杜士仪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笑着接纳了。而他也给出了同样优厚的回报,那就是为阿布思这个长子奏请大唐的官职,而且回赠了一批刚刚从朔方送来,来自中原的华美绸缎。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阿布思,他方才回到了如今复又显得空旷的牙帐。他刚坐下还没多久,张兴便掀帘而入,大步走上前来,向他笑着拱了拱手:“恭喜大帅,总算初步稳住了漠北。如今回纥气焰大减,还得提防葛逻禄的伸手,乙李啜拔投鼠忌器,阿布思却正高兴喝到了头汤。如此一来,只要能够尽快构筑起安北牙帐城,则漠北将为此一劳永逸,长治久安!”
“希望能承你吉言了!”杜士仪莞尔一笑,示意张兴坐下,这才继续说道,“季珍送骨力裴罗去了京师,传回消息说正在应智谋将帅科,如若能够一举中的,日后便再无人能置喙我拔擢他。他人在长安,你以朔方节度判官兼安北大都护府长史,远来此地,想想我还真是对不起你家娘子,每次都把你支使得团团转。”
张兴欠了欠身,面上却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我和季珍一样,都是一介寒微之士,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大帅提携,怕的是没事可做,哪里怕什么繁难?安北大都护府从无到有,大帅是奠基者,我们是追随者,日后当名垂青史,如今这些代价又有何妨?当年大帅经略云州,我正好没赶上,这次却赶上了最好的时候。生逢盛世已是人生最大幸事,更何况生逢有杜大帅在的盛世?”
“好你一张嘴,灌蜜汤险些把我给灌晕了!”
杜士仪哈哈大笑,心中却同样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豪情。男子汉大丈夫,困于一屋一宅一隅,点头哈腰媚上欺下,哪有什么趣味?反而在这种人人都视之为险恶的地方,他可以毫无顾忌施展拳脚,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这么多年官当下来,他并没有如同别人认为那样,磨去了所有棱角,变得滑不留手,他的锋芒和锐气,一直都藏着!
“奇骏,季珍不在,那些各部酋长,上下杂务,我就毫不客气全都交给你了!”
“是,大帅但请放心!”
朔方前前后后腾挪出近万蕃军于此,仆固怀恩的护卫职责一时就轻了许多。他如今也是儿女都有好几个的人了,不会再如当年那样冲动易怒。他治军也不像郭子仪那样严谨,但凡征战,都会发布劫掠归己的军令,故而将士人人奋勇争先,再加上他自己骁勇善战,身先士卒,在部下中间威望很高。每日黄昏,他都会带着亲卫微服巡视营地,旁人以为他是为了整肃军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为了严防军心动摇。
为什么会出现军心动摇?因为他所领蕃军中,最核心的一部分便是来自夏州仆固部的兵马,即便在朔方得到的是和唐军相同的待遇,可如今父亲的漠北仆固本部就在更东面,若万一有人散布什么流言,那就是天大的事态!
当一圈转完后,仆固怀恩略显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大帐时,却发现里头已经有了人。来者正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四面悬挂的兵器,看到他来便转过身笑道:“怀恩,这么多年了,你还改不了这喜欢收集神兵利器的性子。”
仆固怀恩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晃过神来,心头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别的:“阿父是来拜见大帅的,还是来见我的?”
“我这次来,只带了不到十个人。”乙李啜拔直截了当地揭开了这个事实,见怀恩面色一变,他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会说,要想见你,我自可大大方方地前来谒见,然后再和你父子见面。我不是不能这么做,可有些事,我得弄清楚,否则我心中不安,仆固部上下也同样会不安。要知道,当年我能够顺利成为漠北仆固部之主,是因为登利可汗率军来攻,危急时刻我振臂一呼,统合了众人,并不是说如今的仆固部就铁板一块!回纥之乱让不少仆固部的大贵族惶惶难安,所以我必须要弄清楚,杜大帅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父亲是来游说自己别的,仆固怀恩还能严词拒绝,可父亲抛出的是这么一个理由,他就着实没办法再摆出公事公办的面孔了。他沉吟了片刻,先到了大帐之前吩咐自己的亲卫严加防守,不许放进半个人来,这才回到父亲面前,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就开了口。
“阿父,回纥之事,都是安北大都护府的新任司马陈季珍筹划用计,他是当初我举荐给你的,你对他应该很了解。”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能够如此用反间计,让回纥几乎大乱。当初也是他,让乌苏特勤答应和我以及阿布思联手;也是他,说服乌苏特勤向大唐称臣,从而换取大唐对他称汗的支持;可也是他让乌苏特勤这个所谓可汗最终送了性命!”乙李啜拔眉头一挑,并没有太多意外,可心里却不由得有些苦涩,“说起来,他在仆固部这些年,出谋划策,几乎少有差错,我自忖对他也是优礼备至,可没想到杜大帅一声召唤,他就立刻毫不犹豫弃我而去了。”
仆固怀恩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了,自然能够辨别出父亲这言不由衷之处。事实上,他早就打探得知,自从乌苏米施可汗死了之后,陈宝儿在仆固部就被高高供了起来,连出谋划策的机会都没了。虽说换成任何人,眼见得乌苏米施可汗和颉跌伊施可汗双双事败身死后都会如此,可这种时候父亲在叹息放跑了人才,还有什么用?
于是,他只是摇头说道:“陈季珍是杜大帅从蜀中乡野之地亲自挑选出来,曾经带在身边朝夕教导的,当然不会轻易就因为利益而转投了别人。阿父如果怪我当日没在信上说清楚,我也只能说,虽是陈季珍极力要求如此,可我那时候也只是想看看,没有杜大帅首徒这重身份,他能做得如何。只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他。”
父子久别重逢再见面,仅仅是这样一番对话,乙李啜拔就能觉察到,父子俩之间已经存在着一条清清楚楚的隔阂。尽管这是他当年自己自愿选择的,可这会儿心里仍是难免微微苦涩。就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预备开口的时候,就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将军,杜大帅来了!”
☆、1005。第1005章 不疑
对于杜士仪的突然到来,仆固怀恩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当年狼山大捷之后,郭子仪调守西受降城,来瑱后因父丧归家守制,只有他一直都在杜士仪左右,人人都认为,他是杜士仪初到朔方后提拔起来的最受信赖的勇将,他自己亦是引以为豪。故而杜士仪来到漠北上任,从朔方挑上带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仿佛丝毫不在意他和父亲乙李啜拔的关系,因此,他一直对此深受感动。
此刻,见乙李啜拔亦是面色铁青,仆固怀恩环顾左右,发现这宽敞的大帐中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就只有前头那一处门,此刻杜士仪不知道是否已经靠近此处,让父亲立刻避开出去,反而兴许会迎头撞上,他不禁更加急躁了起来。当此之际,还是乙李啜拔沉声说道:“不要慌!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一切都推在我身上。本就是我悄悄来见你的,被杜大帅撞上,也是我行为不谨,和你无关!”
“可是阿父,你我相见被人瞧见,就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来,不若让帐外亲卫推说我不在……”
不等仆固怀恩把话说完,乙李啜拔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杜大帅必是知道你在此,这才亲自前来。挡是挡不住的,不要说了,我是你的父亲,听我的!”
“那我出去将杜大帅引到别处!”
乙李啜拔正要开口,仆固怀恩却不管不顾冲了出去。见此情景,他眉头紧皱,面色阴沉,随即方才缓缓坐了下来。
只带着虎牙和三五牙兵的杜士仪快到仆固怀恩的大帐前不远处,就只见几个守卫的亲兵连忙迎上前行礼。他微微一颔首算是还礼后,正要开口时,却突然意识到,以往听到自己来时,必会匆匆出来的仆固怀恩竟到现在还没出现。正在他微微踌躇之际,大帐中一个人影快速钻了出来,疾步迎上前来行礼道:“大帅有什么吩咐,让人叫我一声就行了,怎么亲自来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没有半点问题,可杜士仪却清楚仆固怀恩不是这样假客气的性子,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他突然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门前的几个亲兵。见他们有的心虚别开目光不敢和自己对视,有的则是面露强笑,他在沉吟片刻后便微微笑道:“我找你本是为了安北牙帐城的事,不过并不紧急,晚间你到牙帐来,我与你详谈。最近有不少小部族来投安北牙帐,奇骏正在安置他们,我正打算去看看,只是顺道经过你这里,于是过来看看。没什么别的事,你自去忙吧。”
仆固怀恩没想到杜士仪主动改口,一直等到杜士仪离开,都仍然有些茫然。等到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大帐,乙李啜拔刚刚也听到了外头的所有对答,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不管如何,至少这一关是过去了。你可千万别太老实,自己去把此事招认出来。我也不便多留,托你之事,你打探打探就行了。你如今是安北大都护府的重将,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不要太勉强了。有朝一日若是我父子不幸沙场对决,那也是时也命也,不能怪别人。”
虎牙陪着杜士仪离开仆固怀恩大帐,走了一箭之地他就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帅,仆固将军分明是有事瞒着,为何……”
“每个人都有秘密,无需过分紧盯。”杜士仪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更何况,怀恩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多年几乎都在我身边,我很了解他这个人。你越是不问,他越是憋不住,到时候说不定会主动说出来。如果为了一点小事就硬是深究,岂非坏了我和他之间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