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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水,在犹豫再三后,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可据探马回报,阿史那施所率大军之中,回纥以及葛逻禄大军也都突然退兵,就连阿史那施率领的拔悉密兵马也突然溃散了。”
乌苏米施可汗登时眉头倒竖:“那又如何?回纥和葛逻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胆子的软蛋!”
“大汗……同罗和仆固,拔悉密和葛逻禄,齐齐一块退兵,肯定有诈……”
那信使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突然中了重重一鞭子,他捂着脸哀嚎了一声,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随即就听到乌苏米施可汗那咆哮声。
“我已经杀了阿史那施,接下来我便要一统东西,成为比先祖更加辉煌的可汗!什么回纥葛逻禄,什么仆固同罗,全都会在我的刀下瑟瑟发抖!我只要最强大,最有胆量的勇士,不要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害怕的懦夫!”
面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满自信中的可汗,那信使低头看着刚刚捂住伤口而鲜血淋漓的右手,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无奈。他默然策马后退了几步,见四周围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欢呼雀跃应和之声,他方才用低沉的声音插了一句话。
“朔方节度使和河东节度使麾下,总计七万大军,已经分别出现在我突厥左右两厢腹地。”
他这声音和四周围狂热的欢呼声格格不入,可是,仍然有耳尖的人听到了。当这样的消息渐渐散布开来之后,就犹如烧得很旺的篝火上被突然泼了一盆冰水,就连志得意满的乌苏米施可汗也完全没了半点喜色。那一瞬间,他手中提着的阿史那施首级砰然落地,随即彷徨四顾,想要找个人出主意。可是,他最熟悉的阿布思和乙李啜拔不在,而这两年来被他倚为腹心的阿波达干也不在!
“不可能,我即将统辖整个突厥,我将是常胜不败的大汗,我怎么能败在这个地方,整军,整军!”
尽管事先得到杜士仪的传书,但在两军攻杀之际退兵时,回纥俟斤骨力裴罗仍然一度心存顾虑。可是,得报葛逻禄的聂赫留以及仆固部乙李啜拔,同罗部阿布思也在激战的同时约束兵马暂退,他就知道,恐怕他们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他立刻毫不迟疑地往见葛逻禄俟斤聂赫留,然后两部合兵离开战场,当得知朔方的三万兵马已经直插战场之际,他衡量回纥和葛逻禄的兵马总数,心中微微一动。
倾二部之力,未必就不能退朔方兵马!
可是,骨力裴罗从来不是冲动之辈,尽管朔方兵马看似不多,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果然,当退兵百里之后,他便得知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出兵直取乌苏米施可汗老巢的消息。得知此次竟然是朔方和河东共同出兵,他再没有半点犹疑,和葛逻禄的聂赫留一块挥兵回击拔悉密牙帐所在。
颉跌伊施可汗阿史那施也好,乌苏米施可汗乌苏特勤也好,这下肯定全都完了!即便他们没法吃到最肥美的那块肉,但也至少得喝到头汤!
尽管砍下了宿敌颉跌伊施可汗阿史那施的首级,但乌苏米施可汗没有高兴太久,便遭遇了直插北上的朔方大军。已经疲敝的突厥兵马哪里抵得上朔方生力军的突击,只坚持了不多时便全数溃退。乱军之中,乌苏米施可汗身中数刀身死,首级和此前阿史那施一样,被那个幸运的裨将高掣在手当成战利品。而溃退的兵马只能四散奔逃,一时哀鸿遍野。
即便知道突厥的最后两位可汗都已经身首异处,突厥不复为惧,可既然提早半天传信给了回纥葛逻禄和仆固同罗,杜士仪原本的打算就是集中力量歼灭阿史那氏的嫡系,并不打算和附庸突厥的部族全面开战。因此,一击得胜之后,他便授意领兵的几位主将分拨追击,直插突厥西面可汗颉跌伊施可汗的牙帐,保持队列以免遭到偷袭,同时又遣人打听王忠嗣那边的战局。
此次征伐突厥东西两面可汗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大唐派往回纥以及仆固部册封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夫人的使节,竟然在漠北被劫。有了这样绝佳的口实,他在写信给王忠嗣之后,便上书天子,请求东西合击突厥左右两厢。
一任河东节帅多年,王忠嗣再也不像是当年年轻气盛时,动辄以少胜多,行险取胜,用兵日渐稳健。哪怕是此次的必胜之役,他也动用和河东兵马三万,即便其中近半步卒,可是,如今河东和朔方一样,虽步兵也都往往养有私马,上阵之际和骑兵无异。
而且,在惠妃和寿王一党渐渐式微之后,已经容忍了云州许久的他终于雷霆出手,将刺史及县令贪污事直接捅到了御前,以至于李隆基雷霆大怒,撤换了一大堆官员,如今的云州总算有复兴之兆,市马的数量又大有增加。
势如破竹大破乌苏米施可汗所属十一部,就连牙帐也连根拔起之后,王忠嗣方才就此停下了进击的脚步。当下头部将一一前来报功之后,他从其中听到了杜望之和杜广元叔侄的名字,不禁微微一笑,想到当初杜广元突然被配属到自己麾下的情形。
多年不见,他都没想到自己曾经教过的这个小家伙,不但长大了,而且竟然没有在富贵之中丢了志向!
“大帅,真的不再乘胜追击了?同罗和仆固虽是铁勒强部,但肯定可以拿下!”
“且不说穷寇莫追,只说同罗和仆固早就上书臣服,此次贸然和他们开战绝不明智。更何况,漠北如此宽广,哪怕将河东朔方全部的军队尽数北移,难道真能够镇守这样宽广的地方?贞观年间太宗皇帝的制度是最好的,将漠北分成各大羁縻都督府,然后将单于都护府北移镇守,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到这里,王忠嗣不知不觉看向了西边。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981。第981章 灭国之功
突厥东西两面可汗颉跌伊施可汗以及乌苏米施可汗的首级被送到大唐京师长安时,自然引来了朝野一片颂圣之声。
要知道,自从武后年间骨咄禄崛起,默啜可汗又复东突厥国号之后,突厥就成了北面的大患,等到开元初年,大唐即使曾经连同铁勒诸部一起,攻杀了默啜可汗,可毗伽可汗默棘连崛起,不但有岳父暾欲谷作为国师,出谋划策,又有弟弟阙特勤作为左贤王统领兵权,一时铁勒诸部遭到了最严酷的报复,四分五裂,一部分卑躬屈膝重新臣服于突厥牙帐,一部分南投大唐。
纵使大唐这些年来对吐蕃屡有胜绩,对奚族和契丹亦是胜仗居多,可和突厥的战事却一直都极其克制。即使突厥此前已然四分五裂,可朝中的谨慎派仍然认为,不可轻易对突厥动兵。
可是这一次,突厥两位被人认可的阿史那氏嫡系后裔都成了马下亡魂,首级送到了大唐天子阙下,这样的胜仗堪比当年张守珪大破契丹,将契丹王和可突于送到京城斩首。而突厥乃是漠北霸主,与偏安一隅的契丹却又不可相提并论。
而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和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同时派人送来了一篇精心炮制的捷报。一个是岑参主笔,一个是高适主笔,全都是慷慨激昂的文坛俊杰,尤其杜士仪这边又操刀改动了其中数字,字字句句都撩拨到了天子心头痒处。
李林甫纵使此前就猜到杜士仪在漠北这样连番布置,恐怕是图谋灭国之功,现如今面对这样血淋淋的传首盛典,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盛赞不已。果然,在兴头上的李隆基哪里容得下有人指摘这样的大功臣,但凡说话煞风景的,全都被贬谪得远远的,继而又下诏朔方及河东,命杜士仪和王忠嗣亲自回京献俘献捷,同时对于两人留在长安的家眷,亦是赏赉丰厚,金银财帛骏马均不计其数。
当接到回京的旨意时,杜士仪自是在节堂中接见上下文武,第一时间公布了这个好消息。节堂内外欢呼雷动,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论功行赏的喜悦之中。
如今的朔方节度使府,因为前任节度副使李佺的离任,并没有设立新的节度副使。原因很简单,当年杜士仪到朔方来接信安王李祎的班,人生地不熟,所以要借助李佺这样一个出身朔方的宿将镇压大局,掌管经略军,故而他亲口向天子要了李佺。如今杜士仪地位稳固,即便再设一个节度副使,那也只是虚的,李林甫固然有心派个人来,奈何当年经略军中正副将三人的前车之鉴尚在,他思来想去也就息了这心思。所以,如今竟是杜士仪以朔方节度使之尊,兼知经略军使。
在节堂中公布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杜士仪又在灵武堂中接见了最紧要的文武属官。一提到留守,节度判官王昌龄立刻主动请缨。他跟随杜士仪多年,不但文名卓著,而且因为诗赋的亲和力,又常常去三受降城巡视,在朔方军中颇有名声,杜士仪便欣然答应了。行军司马来圣严本待这次自己留下,被王昌龄抢先,顿时有些踌躇,却不想张兴突然开了口。
“来兄在朔方十数年,劳苦功高,每每奏捷却只是附名末尾,很少进京,实在是不公得很。这一次就请来兄随大帅进京奏捷,我和少伯留守吧。”
往日进京的事全都是张兴包办,这次献俘献捷这样最风光的勾当,竟是让给了自己,来圣严不禁有些感动。见杜士仪冲着自己点了点头,显然深以为然,他又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的圣人,激动之下便点了点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张兴和王昌龄都愿意留下,杜士仪自然放心,当即委署二人权知留后及支度营田诸事。至于岑参杜甫等,亦是随同他进京。而武将众人中,对于这样风光的场面,就都有些跃跃欲试了,最后还是杜士仪一锤定音道:“此次奔袭阿史那施的牙帐,覆灭这西面突厥,诸位戮力同心,功不可没。只不过,入京之事总不可能人人都去,我也说句公道话,大家功劳既然差不多,那就索性公允一些,大家拈阄吧!”
拈阄这种办法虽然让人无奈,可对于彼此较劲的武将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而且杜士仪并不借着自己身为节度使的权力强压,而是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