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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外戚的荣宠不过是一时表象。没有根基,而又只知道招摇的外戚,历来都没有任何好下场,万一他们日后得罪人无数,一时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过是异日的祸端而已!”
杜士仪深知玉奴是心无城府,只一门心思沉醉在自己世界中的性子,此时此刻索性把利害都挑明了。尤其是对于杨家人日后的趋势,他干脆利落地将各种可能性放在玉奴的面前。见她低头不语,他不禁用力地搓着冷得有些僵硬的双颊,想起了这一路避人耳目地急速赶路。
除了虎牙之外,他只带了牙兵四个人。为了以防万一,他顶多只能停留这一夜,立刻就得走,甚至要避人耳目,连女儿杜仙蕙也不能看上一眼。即便如此,这一来一回的空缺期,也许还会留下某些隐患。
可是,他扳不倒李林甫是因为李林甫太过谨慎狡猾,又参透了天子的五味心思,他暂时无可奈何;他不对安禄山怎么样,是因为安禄山托庇于张守珪,而且安禄山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对他经略东北有帮助;唯有玉奴……唯有他曾经从小看到大,某种程度上当成是女儿的玉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那条既定的路上!
“师傅,我对杨家并没有什么亏欠,可是……”玉奴倏然抬起了头,死死盯着杜士仪道,“可我这抽身一走,师尊怎么办,姑姑怎么办……还有,你和师娘怎么办?”
“你千里迢迢从灵州赶来见我,肯定是找了什么借口的,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的就不会被人发现痕迹吗?师尊虽说是陛下的嫡亲妹妹,可是陛下连惠妃这样的枕边人,太子他们这些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万一他若是因此怪罪,我怎么对得起师尊?再有就是姑姑,之前我就听人说,我常常往玉真观跑,旁人都说是二嫁奚王最终却又离婚的姑姑教坏了我,她只是和蕃公主,无依无靠,到时候别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归罪于她?”
“你想说什么?就此认命,进宫长侍君王?”杜士仪没有回答玉奴的问题,而是一字一句地说,“事在人为,我们既然决定做了,就能够承担相应的后果,你不必操心。一直以来,你就是忧思过重,操心太多!听话,这一次不容你再使性子了!”
“不!”
玉奴使劲摇了摇头,突然上前一步,几乎是人挨着人站在杜士仪面前:“我不是小孩子,并不是不懂那些大事!陛下这些年心肠冷硬,儿子也好,妃嫔也好,朝中那些人也好,全都是说杀就杀,说贬就贬!师傅就算想要我远走高飞,可天下之大,他拥有四海,躲到哪里去?而且,君命难违,若是回头怪罪于你,就算是那些受过你知遇之恩的下属,就算是你的亲友,事到临头都不会站在你这一边。不过就是……不过就是牺牲我一个而已。”
“他还谈不上富有四海。因为,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大唐!西边的大食早已让安西都护府那些大唐属国压力重重。北面的突厥虽然日暮西山,可兴许再过一些年,那里便会有新的大国崛起。契丹和奚人隐身白山黑水,即便张守珪那样的大将也不能灭国。至于西面的吐蕃,则是让剑南道节度使王昱狼狈不堪,而西南的六诏已经快要统一了。至于我们看不到也暂时走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国家,更广阔的大地。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以大唐为绝对的中心,而这个大唐,也并不是以天子为绝对的中心!”
杜士仪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对王容说过,对固安公主说过,对陈宝儿、对罗盈和岳五娘吐露过……而今天,再次多了一个人听到他这离经叛道的陈词。玉奴不是阅尽世事的固安公主,也不是有过牧守一方经验的罗盈等人,在她听来,这些话一字一句仿佛都撞在她的心坎里,让她的心里充斥着一股激荡的热流。
一个声音告诉她,就此答应杜士仪所说,从此便可打破桎梏,自由自在;可另外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不能这样自私,不能为了自己的自由,让其他人付出那样绝大的代价!究其根本,一切都是她不谨慎,倘若当初天子召见的时候,她表现得木讷一些古板一些,不讨人喜欢一些,何至于如此?
在两种念头的冲突下,玉奴一时犹豫了许久,就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鼓起勇气开口说话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绝大的喧哗声。紧跟着,她就只见黑暗之中,一个人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尽管她本能地感到惧怕,可当看到杜士仪朝来人迎上去的时候,她须臾就又心安了起来。
是师傅的人!
“怎么回事?”
虎牙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分明,然则声音却低沉得很:“大帅,外间有万骑营兵马到了,说是终南山有盗贼出没,因此高力士奉命带他们来此,保护二位贵主和寿王妃。”
☆、926。第926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在这样的深夜,高力士突然莅临,上上下下无不大为意外。尤其是当杜士仪突然从天而降的当口,这样一位宫中内侍头面人物抵达,谁都不会认为那是偶然的。尽管玉真公主当年营造这终南山别业的时候,还是睿宗年间,那会儿为了防止太平公主和兄长的冲突会祸延自己,她曾经在地下修建了藏身之处,可这么多年不曾使用,即便一直都维护过,那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于是,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硬是把杜士仪和玉奴推进了自己的寝室,随即解下道冠,只在外头披上了一件道袍,这才出现在了随着霍清进来的高力士面前。尽管她一贯对这个兄长身边的第一亲信客气有加,可此刻说话却不知不觉就是硬邦邦的。
“高力士,你这大晚上的想要干什么?”
“贵主恕罪,实在是因为我突然得知,有几个在关内道专偷富贵人家的大盗来到了京畿。长安城内自是防范森严,可城外别业就不免要轻疏许多了。尤其是贵主之前为了清净,还特意把众多护卫都遣回了长安,因而大家关切,我自当为主分忧。”高力士说得气定神闲滴水不漏,随即又拱了拱手道,“我知道贵主素来不喜欢外人搅扰,因此所有万骑将卒全都留在别业之外,并不敢让一人擅入。”
玉真公主见不远处灯笼打起,知道是固安公主和王容往这边来了。这一晚本来就无人安眠,此时也不过是不得不装装样子。于是,她只能用没好气地冷哼道:“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我这有客的时候来,高将军是存心让我难堪么?”
“正是因为太原郡夫人也携长子在此,方才要格外仔细看护,否则杜大帅出镇边疆,妻儿却为宵小所趁,岂不是笑话?”高力士不气不恼,复又向固安公主和王容揖礼,见两人回礼,他方才环顾左右,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不见太真娘子?”
“她连日带着玄真在终南山上四处散心走动,已经累极睡下了,就在我的房里。”
听到玉真公主如此回答,高力士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转过身复又直视着玉真公主,认真地说道:“如今已经岁末天寒,太真娘子金枝玉叶,偶尔在外散心可舒缓心情,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外头抛头露面,万一感染风寒,那可就至为不美了。不知道贵主可能让我看一眼娘子?”
如果换成别人,玉真公主想都不想就会把人拒之于门外,可今夜高力士的突然出现实在是太让人措手不及了,而且言行举止都和平日大为不同。即便她贵为帝妹,也不得不稍稍放软身段。于是,她只能沉下脸来转身去推开了自己的寝室,随即面带讥刺地说:“说来说去,高将军原来只是为了太真来的。”
“是,但也不是。”到门口处,高力士还是虚手请玉真公主先进门,自己跟着进入后,他看了一眼没有跟进来的王容和固安公主,以及霍清和张耀那两个婢女,他方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固然是为了太真娘子来,可也是为了另外一个得了我的信,便心急火燎赶来此地的人来的。自从送出那封信后,我便在天天掐着手指算日子算时辰,如果我没有算错,应该时间差不离。”
玉真公主终于为之遽然色变。她正要不管不顾呵斥高力士时,就只听角落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就知道,高将军是为了我来的。”杜士仪现身出来,对上高力士的目光时,他见对方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当下开口说道,“贵主,烦请把玉奴带出去,我想,高将军应该是有话想要单独对我说。”
玉真公主眼见玉奴几乎是在杜士仪现身一刹那着急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即上前去一把拽住自己心爱的徒儿,用凌厉的眼神狠狠剜了高力士一眼,就立刻拖着人出了门去,把自己这一间寝室让给了杜士仪和高力士。她这一走,高力士便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竟是走到了一旁玉真公主喝茶的小几前,在客位上坐下了。
“虽说今夜没有贵主烹茶待客,但君礼应该可以算是半个主人吧?”
“高将军神机妙算,我自愧不如。至于半个主人的话,我就当成戏言了。我和贵主相交多年,也算是半个知己。”话虽如此说,杜士仪还是不慌不忙在高力士对面的主位上坐下,随即淡淡地说道,“高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和京兆公相交多年,他曾经在我面前夸过你很多次,那些才华横溢,秉性公允,能力卓著之类的话就不说了,他曾经评点你有情有义,直言敢谏,据我多年观察,这却是半点都不假的。所以,我才特意写了那样一封信给你,想着你应该十有八九会来,果然,你还是来了。仅仅是当年教授琵琶的旧情,你为太真娘子做的事还真是很不少。也正因为如此,我不明白,你既然对她和寿王的婚事毫不动容,为何这一次却如此大动干戈?”
高力士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中流露出了犀利的光芒:“要知道,我已经说过,大家是绝不会亏待太真娘子的。只消几年风声过去,必定会让她为后宫之主!而且,大家可不比绣花枕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