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离开前出现。
一九三八年一月,达夫动身返家,在福州王天君殿求得签诗:“寒风阵阵雨潇潇,千里行人去路遥。不是有家归不得,鸣鸠已占凤凰巢。”诗句奇突,达夫一路心境低沉。归家后果然闻变,晴天霹雳,之后心如死灰。“映霞最佩服居官的人,她的倾倒于许君,也因为他是现任浙江最高教育行政长官之故。”此后,两人又有数年之分合纠缠,乃至在报纸上刊登决裂之启示。昔日之情意被愤怒和厌倦所取代。杭州沦陷之后,日军焚毁了达夫一生心血修筑的爱巢。家事国事大变,在抗日的烽火中,达夫一瓶一钵走天涯,漂泊到苏门答腊。狂夫忆家却无家,浪子无情情最深,最后在鸡鸣风雨中以身殉国。
没有激越之爱,也就没有郁达夫“这一个”人。在横眉与俯首之间,这好男儿当永生。
没有激越之爱,也就没有持续的痛苦、没有难以抗拒的敬畏、没有临深渊的感受。我们的存在是脆弱的,美丽的事物与情感也一样。激越地爱过的人,站在象牙塔的顶端,默默地凝视着最久远的时间、最遥远的国度。
由于激越,由于激越中的悲剧性,由于激越的洗礼,一种新的生活于是开始。
四
帕斯捷尔纳克在致情人奥尔佳·伊文斯卡娅的信中写道:“当我写信的时候,始终无法摆脱对你的感情。要是能够亲吻你而不是以笔和纸来表达爱情,那该有多好!”年过六旬的诗人称奥尔佳·伊文斯卡娅为“那么亲爱的饱经痛苦的女人”。一九四六年两人相识的时候,他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五十六岁,结过两次婚;她是文学编辑、诗人的崇拜者,三十四岁,正在寡居,有一个女儿。一切都没有阻止爱情的发生,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是幸福的,但给彼此带来更多的是痛苦。
一九四九年伊文斯卡娅被捕入狱,官方要求她交待帕氏的“罪证”。但她在威迫下没有背叛爱情。帕氏也深爱着她,由于集中营中只允许与近亲通信,他便以“妈妈”的名义给她寄去明信片。“我写给你的信本当像柔情与忧伤的激流一般从心窝里径直向你奔涌。但,这种最自然的表达方式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做到的。”激越的爱在残酷的压制下,成为潺潺的潜流。正是这样的爱,成为帕氏创作《日瓦戈医生》的巨大动力。伊文斯卡娅就是小说中温柔而坚韧的拉拉。
一九五三年“拉拉”出狱后,一直为帕氏的创作奔波。当帕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遭到全国批判的时候,她陪伴在他身边,给他温暖和安慰。她还作为丈夫的代表,勇敢地出席了苏联作协会议,替他承受辱骂和抨击。帕氏在心中称她为“我的金子”,感叹说,“我的欢乐和我的美丽,这是何其不可思议的幸福啊:天下居然有你这个人,世界上竟有找到你和见到你这种难以想象的可能。”
一九六零年五月,在帕斯捷尔纳克最后的时刻,“拉拉”又来到他的身边。帕氏受尽精神的折磨,临终前像婴孩一般脆弱。“我整天都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全部,给你写信就如同给我自己写信一样。”“我与你紧紧相拥,我因为感到眩晕,几乎要落泪了。”他把最后一部作品、剧本《盲美人》的手稿交给她保存。
一九四九年的入狱,非人的折磨使伊文斯卡娅流产,失去了她和帕氏爱的结晶,这是她一生的遗憾。一九六零年八月,帕氏逝世后三个月,苏联官方趁西方出版社给伊文斯卡娅送稿费现款时,再次将她逮捕,并扣上新的罪名“走私犯”。同年九月,她在文学院念三年级课程的女儿伊丽娜也被逮捕。
诗人不可能预料到他身后会发生什么事。而他心爱的“拉拉”——坚强、美丽的俄罗斯女子的象征,独自承受了此后所有的苦难。这是爱的代价。她像俄罗斯的沃土一样,孕育那高大的白桦树伸向天空。诗人生前在给德国女诗人雷纳特·施维采的信中说:“秘密机关认为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便把她管起来,想通过折磨人的审讯在威逼之下从她口中套出足够的罪证,以便对我进行司法上的追究。由于她的英勇和坚韧才保存了我的性命,所以在那几年里没有抓我……”他把她称为“乐天派和自我牺牲精神的化身”。事实证明,“拉拉”是无愧这份赞美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拉拉”便没有日瓦戈医生,没有伊文斯卡娅便没有帕斯捷尔纳克晚年创作的高峰。
伊文斯卡娅出狱后写了两本回忆录,一本是《监狱岁月》,封尘到一九七八年才得以出版。另一本是《为时间所俘虏》,记录她与帕斯捷尔纳克在一起十四年的生活。与其说被时间俘虏,不如说为爱、为激越的爱所俘虏。正是在这样伟大的、忘我的爱情中,我们发现了人性光辉的一面。自私、软弱、虚伪、卑劣……全都得给激越的爱情让路。这是一个升华的历程,一个精炼的历程。她申明了人类的尊严和信念,捍卫着人类的理想和梦。
有了激越之爱,便拥有了未来无限发展的可能性。幸福或者痛苦、占据或者失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在相爱,在激越地相爱。
第一辑·口吃的人绝望之爱
一
在人类的所有文字中,讨论爱情的那一部分要占十之八九。爱情的本质是什么呢?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答案。
在德国诗人席勒看来,真正的爱情,是绝望的。这种绝望,是一种无法躲避、无法克服的命运。“爱情因绝望而更神圣”,席勒如是说。时间仅仅能冷却但不能移动爱情,伤逝的情怀需要终生的光阴来咀嚼和反刍。
我想起了安徒生的故事。
在一辆夜行的驿车上,安徒生邂逅了一位名叫叶琳娜的女子。受爱情的折磨,安徒生敲开了她的家门。他爱上了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落下来的每一根睫毛,以及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尘。然而,他想,假如让这样的爱情燃烧起来,他的心是容纳不下的。或许由于这种爱情,他无数华丽的童话会黯然失色,一去不返。到那个时候,他的生活又有什么价值呢?总有这么一个可悲的日子,她会发现他多么丑陋。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他常常感到背后有一种嘲笑的眼光。
“只有在想象中”,安徒生肯定地对自己说,“爱情才能永世不灭,才能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幻想中的爱情比现实中所体验的要美得多。”
所以,他到叶琳娜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都没有谈过。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望着他的眼睛说,“您是汉斯·安徒生,著名的童话作者和诗人。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承受。”
“这是我沉重的十字架。”安徒生承认说。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的诗人”,她痛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安徒生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睛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不过日后如果您由于年老、贫困和疾病而感到苦痛的时候,您只要说一句话,我便会徒步越过积雪的山岭,走过干燥的沙漠,到万里之外去安慰您。”
安徒生看见叶琳娜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他扑到她身旁,跪了下来。她没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身下去,吻了他的嘴唇。
第二颗泪落到他的脸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这时,晚祷的钟声与他离去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终生相互想念着。
在临终前不久,安徒生对一位年轻的作家说:“我的朋友,要善于为人们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为了悲哀。”
支撑安徒生创作是绝望的爱情,千遍万遍的回味之后,他在极度的苦涩中尝出甜味。在他的《海的女儿》等一系列童话中,我们都能看到叶琳娜的身影。最无情的人最多情,没有获得爱情的安徒生反而领悟了爱情的真谛。一世情缘在历史长河中也只是短暂的、电光火石的瞬间。安徒生主动放弃瞬间,而艰难地走向永恒。
我把安徒生的童话看作一本情书,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情书。在自我认同“绝望之爱”以后,为幸福而写作,这是安徒生的伟大之处。
二
安徒生的绝望是自我选择的结果,另一些人的绝望却像宿命般地降临。十八世纪的英国诗人薄柏一生的爱集中在一个贵族小姐身上——“为了你的缘故,我憎恶一切女人”,他说。可是,女人拍拍他的脑袋,说:“你太好玩了!”最后,薄柏成了失恋一辈子、终于不能忘情的老头,他苍老的皱纹里,储满伤心的泪水,又将它们熔炼成沉甸甸的诗句。他的诗句便有了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我想起了苏联电影《岸》。在飞机的升降之间,爱情的沉重超越了物理的世界。在东西方两大阵营冷战的大背景下,爱情价值几何呢?假如设置一个天平,这端放下爱情,那端放下历史,哪一端更重呢?历史说,爱情是没有重量的。分别,聚会,再分别,未遂的心事渐次沉淀,能凝成一颗光芒四射的珍珠吗?
日本作家铃木健儿,青年时期曾在火车上遇到一个女子,五十年以后又一次相遇,他还从她衰朽不堪的容颜上把她辨认出来,使那老妇人惊讶不已!五十二年中对一个影像的怀念和玄想,竟然支撑他战胜了疾病和种种坎坷。以绝望为希望,乃是人间最值得信赖的希望。一江春水向东流,流走的是岁月和青春,而那颗痴心,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