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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缓急,都靠边儿站吧,单田芳满肚子都是词儿,真是不吐不快,越说越凶,生怕讲慢了一点儿就赶不上末班车似的。评书的节奏一乱,演员心里就没底了,越来越快的语速根本无法控制,而且是讲得越快越冒汗,简直不是在说评书,而是评书在拽自己百米冲刺……就这么气喘吁吁地追赶了两个小时,最后终于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然后,鞠躬,下台。
单田芳谢完幕,里边的棉衣全都湿透了。事后一扒拉算盘才知道,肯定有一拨子听众捧场,要不,怎么能一下子挣到四块两毛钱哩!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当时,人民币相当瓷实,鸡蛋三分一个,猪肉四毛一斤,上好的面粉也不过一块钱——四块二,可以买不少东西呢!尤其这笔钱是单田芳有生以来第一次凭本事赚来的,就显得格外特别、格外有意义。
他揣着钞票欢天喜地地赶回家,月子里的妻子王全桂还等着茶社里的消息呢,她见面就急着询问:“怎么样?”单田芳把钱往妻子怀里一放,眉飞色舞地说:“看!今天的收成。想不到,我也能挣钱啦。往后,你就舒舒服服在家呆着吧,我养活你们……”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慨然登台(4)
首战告捷,并未完全树立单田芳的信心。会不会,这四块两毛钱只是一个偶然,或者巧合?万一第二场叫不上座儿来,可就把自己夹住了——继续说吧,没几个人听;不说吧,已经开头儿了。倘若真到了听众寥寥无几的地步,上吊的心都有。
第二天,单田芳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书场,老天保佑,还有一大片观众。好啊,不冷场就是胜利。《明英烈》说到了第三天,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这让他高悬的心缓缓地落了下来。说书也从容多了,不再像第一场那样通篇没有标点符号。人们越来越喜欢这个大眼睛的小演员。
赶上星期天,茶社里座无虚席,《明英烈》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了,观众花钱,听的就是单田芳。他清楚地记着,那一天收入惊人,俩小时竟然挣了八块多——破天荒啊!就是成了名的“正场演员”也极少达到这种水平。
师兄杨田荣一直在背后鼓劲儿:“行!就这么干。这个阶段也别纠缠什么技巧,也不在乎挣钱多少,要紧的是练胆子,练嘴皮子。以你现在的身份,没空场就已经很不错啦;有些说了半辈子书的老先生,也难免碰上‘坐白’的时候。”
单田芳的心里越来越踏实,书也说得越来越“油”,整个鞍山城都传遍了:“听说了吗?最近,出了个新人叫单田芳!”曲协和茶社的人也偷着乐,觉得给单田芳开绿灯这步算走对了,名利双收。将来谈论起来,咱这个台口成就了名演员,脸上光彩呀。
天气逐渐转暖,关外的柳树纷纷露出了鹅黄的苞芽儿,单田芳的《明英烈》也该煞尾了。随着那些正场演员走吧,三转两转,到了全市最著名的“宜昌茶社”,那儿可是出红角儿的地方。单田芳依然说他的“板凳头儿”,为了历练自己,他选中了鞍山很少有人碰过的《童林传》。
说真的,这部书他根本就不会,只是听别人说过,想开书,靠的就是记忆力和想像力。这就看出书曲世家和白衣布丁的分别来了,在师兄杨田荣的帮助下,单田芳一点就透,举一反三,可以顺着别人的书套子摸下去,能讲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行家听了绝不会产生“剽窃和改装”的感觉,不服行吗?这个行当里,除了七分功夫,还必须具备三分天才。
中国人强调“家学”,单田芳就是传统“家学”的受益者。老师夸他天生就是书曲圈儿里的“虫儿”自有道理。玩儿也好,闹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经意之间就能从父母、叔伯乃至艺人同行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这种滋养是潜移默化的,也是不可替代的。就像把一个学说话的孩子送到国外,十年八年,多么复杂晦涩的语言都能烂熟于心,运用自如。单田芳得天独厚的书曲世界早就把他浸润透了。《童林传》一炮红遍鞍山城,靠的绝不是运气。
《童林传》引来了滚滚财源——老天爷,每天都不下十块钱!那是个什么概念?跟现在月薪上万差不多。正场演员立刻矬了半截儿,但是,单田芳成名已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了——任何外来手段和人为干预都无法阻挡。当地人送他一个响亮的绰号:“板凳头儿大王”。什么意思呢?全社会认可了单田芳,接纳了单田芳!评书里常这样打比喻:“一个雷天下响。”二十一岁的单田芳已经在鞍山这座曲艺重镇稳稳当当地扎住了根……
社会成功人士,要名有名,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但是,单田芳的胃口大得很,他绝不满足于做什么“板凳头儿大王”。古人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即使称得起“大王”,也还是“板凳头儿”啊。刚得了这点小成绩就洋洋得意,未免过于渺小了。
如果说,《童林传》确实为这个年轻人带来了地域性的声望,那么,要真正成名就必须踢开脚下的“板凳头儿”。具备了强烈自信心的单田芳开始起早贪黑地在家练功: 练云手、拉架子、揣摩人物心态、设计面部表情……又对着镜子练口技、背贯口、摆扇子、找身段……书曲演员技术性的问题,在单田芳那里全部重新规范,三尺书台,举手投足都是二五更的苦功夫。梨园行极为推崇的“大净”袁世海,已经到了出场观众便“叫好儿”的地步,人家一抬腿,一落步,就是比普通演员高,用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的话来解释:“活儿好啊,背后的功夫大了。”单田芳猫在家里,练的也是这一工。更何况,身边还有名师指点,高人传授。
赵玉峰,已经成了单田芳的忘年之交。他心甘情愿地做这位后生的“活靶子”,满身的绝活儿,毫无保留地抖落出来,一点一点地展示给他看。单田芳是个“见高人偷三招”的聪明演员,每天正晌,他匆忙的脚步便带着风尘赶到了赵先生那儿,除了听书,就是记录,那些沉吟良久的思想结晶,都被他一笔一画地挪到了笔记本上。白天看完还不算,每天夜里,他都不忘登门讨教,几乎是风雨无阻。单田芳的思想甚至超越了前辈,他既看到了赵玉峰说书太蔫儿的毛病,也悟到了人家茅台酒一样“过口留香”的隽永风格。
赵玉峰太喜欢单田芳了,在技艺上当然要倾囊而赠。一方面,讲解自己的评书艺术,另一方面,又不厌其烦地介绍北京、天津、沈阳等地的书曲名家,甚至连那些人的熟语、包袱都拉扯出来,逐个盘点,惟恐单田芳消化不了。
虽说属于同辈人,师兄杨田荣,也是启蒙老师之一。单田芳在宜昌茶社的演出即将结束,该预备转场的书目了,鞍山那么多艺人,几十张嘴一块儿说评书,别人说过的自己一定要躲开。但是,书目有限,哪有那么多新鲜东西呀?单田芳开始冥思苦想。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杨田荣出来支招儿了,他怂恿道:“《三侠五义》没人说,就弄它吧。”单田芳一笑:“可是,我不……不会呀。”师兄爽快地应承:“我会,我给你念。”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慨然登台(5)
从此,两人的空闲时间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壶茶,两张嘴,一个记,一个念。窗外,或是雨雪纷飞,或是皓月当空;屋里,一干就是俩小时。杨田荣不但热心,而且心细,长长一部书,被他掰开揉碎,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比如脸谱怎么开、包袱怎么使、贯口怎么用……单田芳“鱼过千层网”,念一遍,写一遍,然后现趸现卖进场子表演一遍;回家,还要就着灯火记心得,密密麻麻,越摞越厚……20世纪末叶,他的《三侠五义》迷倒了上亿听众,为什么?其实,早在年轻时代就积淀过心血了。
单田芳何等聪慧!他深知自己师承方面是“脚踩两只船”: 赵玉峰,京剧出身,武功过硬,有“铁板铜琶歌大风”的气派,他吐字行腔,马上步下,长靠短打,既潇洒大度,又准确到位;只是文化底子不太厚,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给人以表演上内涵不足的遗憾。杨田荣呢,评书路子宽,台风稳健从容,美中不足就是过于“文气”,缺少赵玉峰的“武夫”气质。单田芳瞅准了,开始在这两位名家身上寻找“自己的东西”,超人的天分和卓越的悟性使青年单田芳师法前贤,为我所用,他的评书技艺开始迅速成长,很快拔节、开花、抽穗、结果……
常人不理解单田芳近乎“一夜成名”的神话,或者以为靠运气,或者以为凭关系,其实,作艺之难,有目共睹,还是用那句民间俗语来解释吧:“人前显圣,背后受苦。”
鞍山,单田芳寓所。三更的灯还亮着,隔夜的茶还续着。衾枕之间,无眠的眼睛还在黑暗中一丝不苟地闪动着……有谁知道,风华正茂的单田芳为什么一天天地消瘦了?为什么满脸疑云?为什么欣喜若狂?
作艺难啊!但是,社会对于风口浪尖上的名家就是那么苛刻: 没有名,瞧不起你;成了名,诋毁你。个中甘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单田芳的名气越来越大,从鞍山到东北三省,又拥书入关,红遍了全中国,但是,他心里依然装着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爱他的人。20世纪70年代末,单田芳红极一时,他在鞍山市广播电台录制《隋唐演义》,居然意外地遇到了杨田荣。这位大师兄病魔缠身,老得不成样子了,当年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小伙子转瞬之间成了齿摇发秃、弱不禁风的老年人。听说,他患上了心肌梗塞,这种病随时可以把他拉进太平间。师兄弟劫后余生,百感交集。
单田芳揽住杨田荣的肩膀,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