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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名昧勒望着小皇帝,神色颇为不屑:“将来皇上还要统帅千军万马厮杀疆场,这一个该死之人有甚可怕之处?”
“王爷!”太后声音并不大,却自透出一股威严,“依王爷的意思,沈大人该当何罪?”
嵬名昧勒道:“太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大夏自立国以来,一直法度严明,从不以一人而枉法,因一事而废典。请太后发付有司,自有公议。”
太后皱了皱眉,转向左大人道:“王爷说的极是。左大人,依我大夏律法,沈远谦该如何处置?”
左大人出班奏道:“启禀太后,自我景宗圣皇帝开国以来,律法几经更迭。国立之初,天下初定,律法严苛,其时妄议朝政、抵诬朝廷者罪夷九族;至毅宗福圣承道元年,励精图治,天下太平,民渐殷实,律政渐宽,是年,修定律法,诟病朝廷者腰斩于市;拱化二年……”
嵬名昧勒早已听的不耐,大声道:“左大人,谁耐烦听你在这里翻腾些积年旧帐,我只问你,依律沈远谦该治何罪?”
左大人吓了一跳,忙俯身道:“臣罪该万死!回禀王爷,最近一次律法修定在天盛元年,依今日之律,欺君犯上,谋逆作乱者诛连三族。”
嵬名昧勒听了向太后道:“请太后明断。”
沈远谦浑身打了个寒战,身子猛的一挣,犹如发了疯般向嵬名昧勒扑去,怎奈身子被两个健卒执住,挣了半晌,哪里挣的脱。但他嘴里呜咽嚎叫,犹如狼鸣,众人听了无不变色。太后望着沈远谦,勉力镇定,道:“众位爱卿还有异议么?”说着眼光向诸位大臣面上扫去,目光所及,众人无不默然垂首,竟无一人敢言。太后心中叹息,刚要说话,忽听程天任道:“慢着。”
嵬名昧勒面色一沉,望着程天任道:“皇侄,你要为这反贼求情么?”
程天任并不答他的问话,却向左大人道:“左大人,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要向左大人请教。”
左大人瞅了瞅嵬名昧勒,硬着头皮道:“请殿下垂示。”
程天任,道:“依大夏律例,怎样才算谋逆?”
左大人熟知律法,这自然难不倒他,张口便道:“弑君谋位,兴兵作乱,有危及我圣天子之言之行,都可作谋逆论处。”
程天任点点头,面带微笑,继续问道:“依左大人所说,危及皇上便是谋逆,若没有危及皇上便算不得谋逆了?”
左大人应声道:“这个自然。”
程天任双眉一挑,朗声道:“这位沈大人行刺的是镇西王,我倒要请教,这皇上跟王爷哪个尊贵?”说罢双目直视嵬名昧勒,看他如何回答。
这句话直说到关键处,殿中诸人望向嵬名昧勒,气氛立时剑拔弩张。嵬名昧勒也冷眼回望程天任,片刻,忽然仰天大笑,道:“皇侄说哪里话来,老夫又怎敢与天子作比。左大人,不知行刺老夫是个什么罪名?”
正文 第十二章 赴义
左大人自知说错了话,吓得头也不敢抬,寻思良久,才缓缓道:“行刺王爷是以下犯上,王爷乃朝廷柱石,沈远谦撮尔小臣,胆敢起意谋害,按律……按律当斩首示众。”
斩首虽也是死刑,毕竟不牵连家族,沈远谦听了心中着实感激,双膝跪倒,向着程天任连连叩头。见沈远谦模样,程天任心中实是大不忍,自己费了半天心思沈大人却还要被处死,只不过罪名好听一点罢了。又见沈远谦向自己磕头,心中一热,冲口道:“斩不得!”
太后只道程天任还有什么高论,道:“皇儿,为何斩不得?”
程天任却又说不出个道理,心中转着念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嵬名昧勒看出程天任的心思,眉头一皱,生出一计,道:“莫非皇侄要援引以贵代贱之例么?”
程天任心中正在焦急,听他说什么以贵代贱的先例,只道这便是救沈远谦的律法,忙道:“不错,正是以贵代贱。”
话一出口,只见朝中诸臣人人色变,太后更是大惊,斥程天任道:“休得胡言,什么以贵代贱,莫要胡说。”
嵬名昧勒悠然道:“太后休要动怒,这以贵代贱确是我大夏祖制,也只有此法可救得了沈大人。左大人,朝中诸位大人中多有不知此例的,你可细细讲来。”
左大人答应一声,侃侃而言:“事起于景宗圣皇帝时,圣皇帝殚精竭虑,为扩我大夏国土,四方征战,当攻丰州之时,被宋军所围,当时宋军势大,我大夏势孤,战至最后,从龙者只十数骑,前卫大将军宁保骁勇善战,单骑杀入敌阵,负了圣皇帝杀出重围,自己却身中十数箭。圣皇帝感其忠诚,誓不杀宁。其后宁保与御使王崇礼不睦,一怒之下,锤杀崇礼。因此下狱,其时依律当斩,但圣皇帝感其救驾之功,愿以身相待,终不杀宁保。自此之后,我大夏律法便增这以贵代贱之例,但凡皇亲国戚,可代位卑职微者偿罪。”
嵬名昧勒听罢对程天任道:“皇侄,你可愿以自己代沈远谦之罪么?”
沈远谦听了惊恐万分,直向程天任手脚乱舞,口中呜咽不停,其意显是不要程天任答应。程天任心想:这老贼是要治大哥死地方才后快,但我若不答应,沈远谦只怕是不能活了,罢了,既来到西夏,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打定主意,心中立时安定下来,道:“不错,我愿代沈大人。”
此话一出,朝中诸臣立时交头接耳,只道自己听错了。嵬名昧勒也不料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愣住了。太后却是关心则乱,蓦地站起身来,向程天任道:“孝儿,你……你可要思量清楚。”
程天任昂首道:“我想清楚了,你们放了沈大人,我任由处置。”
嵬名昧勒击掌道:“好!你们还不送沈大人出去。”两个军兵听了这话押着沈远谦向外走去,沈远谦拚命挣扎,却哪里脱得了身?
太后惶然坐倒在龙椅上,定定的望着程天任,忽然想一事,急向左大人道:“左大人,你方才说景宗代了宁保大将军的罪,但景宗皇帝却是天命而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大人叩头奏道:“启禀太后,虽是圣上代罪,天下却无剐龙之刀,景宗圣皇帝不过割发以代,并非真如刑律处置。”
太后听了长舒了一口气,继尔问道:“那么依这个例,孝儿也要割法代罪么?”
左大人眼珠转了转,奏道:“罪有轻重,情有亲疏。当年宁保大将军曾救驾有功,景宗圣皇帝九五之尊……自是不宜重罚。但今日之事,理虽同……而情不同,这个,这个……”他说话突然支吾起来,既不敢得罪镇西王,又知道太后爱子心切,不知该如何处置。
嵬名昧勒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来难为他,向太后道:“还请皇嫂示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太后心知无可挽回,只好在这处罚轻重上做些文章,但众目睽睽,嵬名昧勒又催逼的紧,一时左右为难。旁边小皇帝近日来习学起居礼仪,太后把功课督促的甚紧,身体早已乏的很,今日朝廷里又受了这许多惊吓,身心俱疲,殿中稍一安静,便打起瞌睡。朦胧中看见崇宗皇帝站在面前,跟自己说了几句话便不顾自己转身而去,心中一慌,便叫了出来:“父皇,父皇,不要丢下丢下友儿,我好怕!”奋力一挣,便醒来过来。眼见殿中景象,一时回不过神来,双眼茫然四下里望着。
嵬名昧勒见小皇帝如此,心中不悦,紧锁着眉头,刚要训斥,忽听太后道:“王爷,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也没甚主意,全凭王爷做主。但依我想来,先帝大行未久,若因此伤及子嗣,朝廷中知道的是因为以贵代贱,寻常百姓还道有人容不得先帝遗孤。”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嵬名昧勒一眼。这话正说到嵬名昧勒心中,他面上一红,刚要发作,只听太后接着道,“先帝龙驭上宾,友儿初登大宝,事体繁乱,正需王爷与各位大人尽心竭力之时。虽说事急从权,大家都以国事为重,但礼亦不可废,先帝陵寝虽有武安王之子守护,终不是先帝嫡嗣。不如着孝儿前去侍奉先帝陵寝,一来全他父子孝道,二来也是罚他面壁思过,以代沈大人之罪。王爷,你看如何?”
程天任心想:呆在这里终会被他们识破我是个假太子,正好有这一个去处。但又恐嵬名昧勒看出自己心思,向太后道:“多谢太后成全孩儿一片孝心。”话语间却故意带出几分的不情愿。
嵬名昧勒寻思片刻,道:“既是太后懿旨,臣等自然无话。但守孝期间,难免受些苦累,这些倒还在其次,皇侄远离京畿,先帝陵寝固然守卫森严却也难与京师宿卫相比。若然有人起意谋害皇侄,岂不是我们今日思虑不周之过?依老臣之见,不若差宿卫将军李先儿与皇侄同行。此人智勇双全,有此人在,可保皇侄万安。”程天任心中笑道:嵬名昧勒说的动听,左右不过是不放心,怕我跑掉罢了。
太后却犹如浑然不知,微笑道:“还是王爷想的周全,既如此,孝儿先回府歇息一日,明日便起程。李将军,你随孝儿辛苦一遭吧。”
武将班中一人出班道:“臣李先儿接旨。”
小皇帝此时完全苏醒过来,向太后道:“皇娘,快完了么?”
太后听了这么不吉利的一句话,皱了皱眉,却因为爱子心切,也没有过多苛责,只轻轻拍了拍小皇帝的小手,向嵬名昧勒道:“诸位大人辛苦了,若没有其它事便退朝罢。”
嵬名昧勒向上一拱手,大声道:“老臣告退。”说罢也不待太后说话,转身径自向门外行去,只是走过李先儿身边时向他使了个眼神。
太后牵了皇帝的手,道:“友儿,咱们也该回宫了。”
小皇帝却不解的看着太后道:“皇娘,刚见了大哥,怎地这就回去了,我还要与大哥耍子。”
太后看了程天任一眼,似乎颇有深意,也不说话,径牵着友儿的手去了。众朝臣见太后皇帝已走,便也起身,三三两两走出殿门,只是走过程天任身边时都避开去,好似挨近程天任便会沾染瘟疫。程天任看着众人出去,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区处。李先儿却走过来向程天任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