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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冷笑道:“还几十年后,谁想得了那么远的事情?你看清朝到现在也才30年,敦煌壁画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是不赶快临摹下来,几十年后敦煌壁画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周赫煊道:“考古发掘需要国家支持,现在正是民族危亡之际,不可能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
张大千抢着说:“所以我才自己出钱发掘保护!你以为我花那么多钱买颜料雇人,是吃饱了撑得慌吗?”
周赫煊感慨道:“张先生,我们这一代人生活在乱世是很不幸的。对于古老的文物和艺术,最好是能保住它不被破坏,至于更进一步的发掘和研究,应该留给未来的子孙后代。我很喜欢林徽因先生对沈从文说的那段关于考古的话,她说:‘我们太平时代的事业,现时谈不到别的了,在极省俭的法子下维护它不死,待战后再恢复算最为得体的办法。’对于敦煌壁画,也应该是维护它不死,而不是以极端手段进行研究。”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大千直接把眼睛闭上不说话了。
两人来到瓜州电报局,周赫煊微笑道:“张先生请!”
张大千也不客气,对发报员说:“致电重庆最高国防委员会于右任:髯翁台鉴,现壁画研究已步正轨,因遭周明诚及中博院阻拦,须求教育部批文一份,务必托人早日送至敦煌。弟大千敬上。”
发报员听说是给最高国防委员会致电,连忙噼里啪啦一通操作。
张大千让出位置冷笑:“周先生请吧。”
周赫煊对发报员说:“致电重庆《大公报》,就发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a,署名周赫煊。”
……
于右任刚刚在大西北转了一圈回重庆,他在游览成吉思汗陵的时候,还即兴做了一首爱国散曲《天净沙谒成陵》:“兴隆山畔高歌,曾瞻无敌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
不得不说,于右任这首散曲写得让人拍案叫绝,直把冯玉祥的诗词甩出几个银河系。
张大千直接把电报发到最高国防委员会,搁古代就是八百里加急,电报内容一个小时不到就送去于右任家中。但周赫煊那边的速度也不慢啊,因为《大公报》有自己的电讯室,分分钟把老板发来的电报送去周公馆。
于右任正在和老朋友喝茶聊天,耽搁了好几个钟头才去找陈立夫。他面子大,一路都不用通报,直接就找上陈立夫本人。
陈立夫连忙起身迎接,热情笑问:“什么风把髯翁吹来了?”
“西北风,”于右任说,“张大胡子在敦煌考察壁画,需要开一份考古批文,麻烦教育部通融通融。”
陈立夫脸色的笑容顿时僵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张大千道:“髯翁,不是我不肯帮忙,你先看看这个。”
周赫煊在离开重庆之前,就写好了三封信,根据不同情况让崔慧交给不同的人,最坏的打算是直接告状到老蒋跟前。
给陈立夫的那封信很简单,先是强调了一番敦煌壁画的宝贵,又指着张大千肆意破坏文物。信的结尾,周赫煊隐隐威胁陈立夫,说一旦教育部批准张大千发掘敦煌壁画,那么他将专门写本书纪录此事,一切恶劣后果都将由教育部承担,说白了就是让陈立夫来背骂名。
周赫煊是什么人?
国际知名大学者啊,而且还是正经的史学泰斗。
如果周赫煊专门写书痛批敦煌文物被破坏,那后续影响难以想象,说不定百年后都还有人戳陈立夫的脊梁骨。
于右任把信读完,脸色阴沉道:“一派胡言!”
陈立夫劝道:“髯翁,你最好也别掺和进去。否则周赫煊一怒之下,把你也写进书里,您老的一生清誉就毁了啊。”
于右任皱起眉头,嘀咕道:“明诚到底想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不用说,于右任和张大千的思维模式一模一样,他们都是站在艺术家的角度看问题。
陈立夫和稀泥道:“你们都没错,就是立场不同。我觉得吧,敦煌壁画一事太过重大,不如让中博院组织专业考察团去调研,综合各方意见再下定论。”
于右任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拉偏架啊。中博院明摆着是反对发掘敦煌壁画的,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反正陈立夫绝对不愿背锅,就算是没有周赫煊,历史上他也让中博院组织了西北考察团。只不过中博院的考察团成员不硬气,更不敢像周赫煊那样动粗绑人,导致此事不了了之,张大千也赖在莫高窟死活不走。
让教育部下达正规批文?
呵呵,陈立夫才没那么傻,屁好处没有还弄个一身骚。
于右任也没办法了,厚着脸皮说:“你先给开个条子吧,组织考察团的事情以后再说。”
陈立夫的姿态越放越低,拉着于右任道:“髯翁,论年龄您是长辈,论资历您是前辈,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您的要求。但这件事比较复杂,我代表的是教育部,不能因个人偏好而做出决定。如果您私人找我帮忙,那我肯定是不会推辞的,还请髯翁包涵!”
一套太极拳打得于右任无话可说,他摇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告辞!”
见于右任出了房门,陈立夫才嘀咕冷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浪费我时间。”
987【挖坑】
“老汉儿(父亲),髯公回电了!”
张心智拿着电报冲进旅店客房,脸色难看道:“事情没弄成。”
张大千一直留在瓜州等消息,此时连忙夺过电报纸,内容只有八个字:“兹事体大,不易办理。”
“咋个办?”张心智问。
“凉拌!”张大千郁闷无比。
张轶凡在旁边焦急地说:“叔叔你买物资、请工人,已经在莫高窟花了上千两黄金,难不成就这样灰溜溜离开?”
张心智出主意道:“依我看,不如跟周赫煊打个商量,先答应他只临摹宋明壁画,更里面的晋唐壁画以后再说。他总不可能一直留在敦煌守着嘛,等他一走,莫高窟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张大千思忖点头:“只能这样了。”
三人在隔壁客房找到周赫煊,很快说明来意。
周赫煊笑嘻嘻道:“既然张先生答应保护文物,那我自然赞成。不如这样,我们先定一个章程出来,再依章程办事,你看如何?”
“可以。”张大千只想赶快糊弄过去。
周赫煊说:“考古方面我也不太懂,我们回莫高窟找夏博士商量一下。”
张大千对夏鼐非常反感,但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一切得等到把这些人糊弄走再说。
周赫煊又亲自开着车赶回去,及至傍晚时分抵达莫高窟,众人围着火堆商量该如何发掘敦煌壁画。
夏鼐说道:“张先生,我必须先说明一点,你或许对金石学有研究,但金石学和考古学属于不同的学问。所以,请你不要把金石学那一套,生硬照搬到考古上边。你懂我的意思吗?”
张大千冷笑道:“懂。你是说金石学已经过时了,现在是考古学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陈腐守旧之人。”
“你可以这样理解,”夏鼐毫不示弱道,“考古学是一个非常严密的新兴学科,它还包含有很多社会学、人类学知识,单凭个人是很难完成考古任务的,这需要一个专业团队的协作。所以,张先生你,以及你的学生,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对莫高窟进行考古发掘。你们只能在不损坏文物的前提下临摹研究壁画,这是必须遵守的规则!”
张大千本来想敷衍了事,但还是受不了一个小辈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反问:“中国有相关的法律吗?”
别说中国,此时许多欧美国家都没有考古相关法律,全凭考古学家的操守自觉。许多西方考古学家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探险家,美名其曰探险,其实就是文物强盗。
君不见埃及金字塔被西方考古学家破坏得有多厉害?
不能怪张大千没有基本的考古概念,因为中国考古学界本身就是一团糟,不仅没有考古相关法规,就连考古学界自己都定位模糊。
“中国考古学之父”李济刚刚留学归国时,本来想把西方考古学那一套照搬到中国,但在实际操作时发现根本没法搞下去。李济不得不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对考古学做了一番本土化,其中最主要的有两个方面
第一,把考古学归为史学研究范畴,所以考古不是独门学科,而是史学属下的子科目,最高负责单位为中央教育部。
第二,中国考古学的宣传和发展,是以民族主义为依托。现今考古界的终极目标,是发掘考察文物古迹,以此来证明中华民族的伟大,以此来证明中华文明不输给西方文明。
特别是第二点,几乎成为全国人民的共识,也是此时的中国人对考古学的基本印象。这在宣传发展考古学的同时,也带来一个很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只论结果不论过程包括张大千在内的大部分中国人,都不在乎破坏文物,只在乎研究成功,并以此来证明中华文明的伟大性。
我们批评历史人物,不能纯以后世的眼光看问题,还要结合当时的历史环境。
这么说吧,把张大千的行为放到网上披露,大部分网友都要痛骂臭批。但在民国时期,只要张大千将敦煌壁画研究成果公布,那么当时99%的国人都会拍手称赞,只有考古学界的专业人士才会站出来指责。
张大千此举,放在1940年代属于为国争光!
周赫煊问:“夏博士,当今中国考古界的原则是什么?”
夏鼐说:“没有学界公认的考古原则,如果真要总结原则,那就是‘真实性’,考古研究不能作假。”
得,连专业的考古学家都没有必须严格遵守的规制,那就别怪张大千这种门外汉了。
周赫煊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