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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水师的噩梦。
六哩半。岛南、岛北两侧涌出了大批的闽南苍山船,在悬崖下列阵。书乐号再度射击。又是一只苍山船被击沉。
周围的参将游击都看着他,意思很明显:还冲吗?
六哩。中弹。
五哩。继续中弹。
四哩。明军这只突击队已折损四分之一。亲兵和幕僚参将的目光已经变成哀求:这是去送死啊大帅!
三哩。明军福船侧过身来,将右舷的大佛朗机炮弹倾泻出去。其他苍山船和车轮船也跟着开火。然后悬崖下喷出了一大排长长短短的白烟,书乐号的佛朗机炮加入了射击。转眼间,明军锋线接二连三地起火燃烧。
二哩。岛上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的狂喊。那是表达必胜信心的凶残战叫!一百多枚飞天火龙成排地升空,烟迹如同一个巨大的珠帘,从天际倒卷而下,向明军船队的前方缓缓垂落。
“打早了!打早了啊!”宁真用她崭新的足撑跺甲板,对福建兵众的缺乏训练极其不满。她今天老在跺脚,好好享受了一下这个久违的身体能力。
八
柯乔神色自若,问亲兵:“那艘船上的雕像,当以真人为蓝本,你可认识?”
******
确实打早了,但声势太惊人了!明军再也没有勇气冲入这个火帘。背后柯乔发了无数传令火箭,但他们还是掉转船头,一边乱糟糟地回射,一边撤退。
明军的佛朗机炮也打碎了一只苍山船,但现在撤退,红夷炮得等他们驶出了八九哩才会停止射击。
明军船只左躲右闪,红夷炮的准确性降低了。等他们丢盔弃甲地回到柯乔本阵,大约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船只和人员。余下的许多船都有中过弹,只有几艘完好无损。
柯乔的手在抖,头发在掉。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有最好的巡海船和最好的哨探,他早早发现了海寇的集中地,他残酷无情地把他们压制在内圈,他的部下逮住了机会在对手的心脏地带登陆。他的船只和人员比对手多一倍。他内外开花,没有输。他不可能输。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输。
对方不过是多了几门红夷炮!难道可以回报卢镗,闽人有红夷炮,我们完蛋了。卢制台仅用飞天火龙就攻下了双屿,而交给他的水师兵备,连海沧船都装了佛朗机炮。他会把我贬去做桨手的!
他求援似的看了看他的幕僚。
马通判走到面前,拱拱手:“道台大人,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了。”
“哪两条?”
“一是全军集合,攻占南沙滩,依岛为战。外拒海寇,内则抢下全岛。日后再图进取。”
“让海寇转到外圈?我们守内?”
“是的,且保住了八百名登岛兵勇的性命。”
“另一条路呢?”
“……收集兵众,撤回外海。”
“岛上的人不管了?”
“是的。”
柯乔沉思起来。邓千户忍不住出列:“大人!道台大人!万不可听这马通判的!我军人多船多,海寇已是困兽犹斗之局,岂能示弱?至于弃去八百名登陆兵勇,更是可怕可耻、毁天灭地之举!马通判竟能说得出口,标下只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等恶行,日后怎向朱藩台交待?怎向朝廷和皇上交待?为今之计,应不再与海寇缠斗,而是全线压上,聚歼这支双屿残兵于大平山岛!”
“哈哈!”马通判冷笑一声,“那幽灵船上的红夷炮,把我军围困之师画了个十哩大圆。这么松散的保卫圈,能提全线压上吗?对方有十哩的回旋余地,可早早集中选我薄弱之处突出外圈,成了它外我内,与适才卑职的强攻南沙滩,有何区别?只不过各自为战,又给它多杀一些人罢了!”
“那我们维持主阵不动,遣精兵寻暇抵隙抢滩入援,拿下岛心!”
“你试过了。”
“至于那红夷炮舰,我们四面合逼,中央强突,自可将其化为灰烬!”
“你也试过了。”
“好你个腌糌泼才……!”
柯乔急忙举手:“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让我想想。”
他发呆似的看着前面,只见大洋空阔,船帆如鳞,旌旗猎猎,炮声隐隐。远方火箭此伏彼起,一个个亮点拖着烟迹,便似精灵嬉戏,妄图去点燃云霞。
“马通判。”
“卑职在。”
“你何以在攻占全岛的战策之后,又要加一个弃卒保帅、全线撤退之策?”
“我……”那马通判低头不语,闭上眼睛,缓缓跪下了。众人一时全被惊呆。
他垂泪道:“我有个儿子,就在岛上,正在与海寇拼死搏杀。弃卒保帅,犬子必死,那老夫也不想活了。还怕什么朝廷戟指,皇上怪罪?”他大哭了起来,“但为这东南半壁的百姓着想,为我百战雄师着想,还请大帅,纳言后者!呜……”
“你怎么……”柯乔大窘,极为不安,只觉得这老人太过神经质了。
“合力强攻南沙滩,只是下策。因为我们未必抢得下啊!岛心已有海寇炮台,但兵众不多,老夫全然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增援岛心,当时便感惴惴不安;此刻明白他们是利用登岛兵勇为质,将我全军锁定四周,何等居心叵测!若海寇在岛上角落伏有重兵,只待我大举强登,而后敌舰全跳到外圈,里应外合,吾福建水师,只怕为其一鼓而歼哪!此策绝非万全,是不得已而为之矣。大帅可有此感——今晨炮声一响,海寇便处处似寡实众,吾军方略,总为之洞若观火!彼贼好整以暇,进退有致,哪里似双屿贼寇之惊惶失措,乃至挟巨炮而自相残杀?!此劲敌也,何人还敢声言其弱!”
老人至此喘了口气,抹着眼泪站起来,众人鸦雀无声,恭聆其续后方略。
“若吾军毅然弃岛不顾,拉至西南海面,彼等伏兵攻占全岛后,便再无用处。那悬崖周围的火箭阵也毫无用处。红夷炮舰离了炮台和悬崖的翼护,只带领一些小船,必显势单力孤;哪怕集彼全部苍山艇、海沧艇,亦无力与我正面对决。贼寇只有一条大船,炮力有限;我有三条,若贼悍然而出,吾等自可用众多快船正面迎击,焚其主舰。哪怕我三艘福船为敌全部击沉,但敌主帆旗落,余众必狼奔矢突,为我两翼快兵围猎!点验战损,至少是不胜不败;若卢制台怜我为红夷炮所困,略加美言,朝堂之上或可称为大胜!”
马通判说完就退到一边,不再添加一句。众人嗡嗡营营,将他的方略翻来覆去地讨论。渐渐汇集到一点:马通判断定岛上伏有重兵,而敌寇未必真有;此刻退却,大失朝廷所望,还是不妥。但众人亦无别策。
柯乔一言不发任他们讨论,等到所有人说完了,他也不再犹豫了。
“马通判。”
“卑职在。”
“你于海战熟埝,却于自己职守毫无所感。今后不必再做通判事务,我将合卢制台奏报朝廷,请吏部另择一人担当通判之职。”
“是!”
众人一阵嗡嗡。柯乔为免同事相妒,一句升官的话说得像贬官为民似的。
“贵公子殉职,你不可太过悲伤。公子既有功名,朝廷怎能不厚加抚恤?我辈屡受皇嗯,值此海寇猖獗之时,岂能弃职轻生?何况身负家仇,你亦该有所作为!”
“是。卑职知错了。”
众人再一次嗡嗡营营。柯乔决心撤退,却说得像安慰不幸下属似的。
“大家各回岗位。马通判留下候命。一会儿所有将令,由马通判代为传递。”
“是。”
众人还是只能嗡嗡营营。大军更换指挥权,却说得像是添了个传令兵似的。
“你们下去吧。”
******
宁真从中舱回到指挥台,接过哨兵递上的千里镜,仔细观察。
官军自西北、东北、东南三面大举回撤,渐渐集中于南沙滩外海。但那三艘福船却撤到了正西方向。它们列成品字阵势,周围一条小船也没有。宁真的千里镜一会儿看看官军的集中地,一会儿看看那三艘大船。
“糟了……”
明军此刻意图:将三艘福船与主力快船分开。若书乐号带队攻福船,明军即在空阔海面围歼宁真;若书乐号不动,三艘福船越走越远,等于明军把远洋辎重从容撤走,余下的快船主力能尽情发挥速度优势,没了拖累。书乐号进退失据,离岛则速死,不离岛则被困死。明军牺牲八百多士兵,夺回了战役主动权。
这一方略,是柯乔在马通判的基础上制定的。
宁真从孔明椅上站了起来:“传令响螺号现身,与我合攻这三艘大福船,绝不能让其脱逃!传令林国显,集中炮台兵向下冲锋;传令沈朝坚,尽起伏兵侧击,剿灭岛上明军!”
一声“是!”几只小哨船马上离岸远去。冯文成在一旁问:“若官军南边的那堆快船来拦截我们和响螺号,我岂非自投罗网?”
“罗网?铁网我也穿了它!立刻把林国显的所有硝磺,还有我那四千斤硝磺调回来备用!”
“木炭不够,我们没混成火药呀?”
“便是没混成的才好!明军有烟弹,我们此刻也有了。”
她用了半个时辰调配物资,统一号令。然后毅然振帆追出。响螺号自小平山岛出现,两船一合,带领近六十条苍山船直扑西方的三艘大福船;明军在南沙滩对面的主力立刻向书乐号、响螺号猛扑过来!而三只大福船则慢吞吞地转身,要加入战团。
冲至半途,闽南军的苍山船群已达到最高速,前锋线超越了书乐好和响螺号;明军百余艘轻便快船也一排接一排越过了三艘大福船,双方相距四哩,转眼便要撞在一起。
血战爆发的最后一的刹那,每个人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宁真只轻轻发令:“左转到兑位,发烟。”便坐在孔明椅,闭上眼,等待扑面而来的命运。
乐淑亭亭玉立其后,略有点紧张,怒视着连船艏龙头都看得清楚的明军船只。她将双手放在宁真肩上,轻轻为她按摩。
滨田雄站在响螺号的指挥台上,发出一连串命令。黄芳惠正从中舱爬上甲板,希望要死能一起死。
柯武坐在中舱一门大佛朗机身边,仔细瞄准。周红棉惶惑地站在水柜那边,又害怕,又想上前帮忙。
马通判横眉冷对,下令全军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