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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到她背后,像条狗一样贴身闻了几下,然后席地坐了,把肋差插在土里:“怎么就杀不了你呢?”竟然笑了出来。
宁真问:“可以走了么?”径自下山。滨田雄没有吱声。
半晌,他抬头看到宁真还没走远。心想这女人行动如此艰难,还冒死来为谢家丫头求情,倒是真够义气。是不是就让这事糊里糊涂过去了?看见宁真那个篮子扔在地下,捡起来一闻,好香!他擦擦肋差挑了一大块来吃。哇呀!中土饮食,真比海船上的强一万倍。
然后他想起一个四岁的胖郡主姓滨田的,心中火苗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一脚踢篮子入海,飞奔去撵。
宁真正要上轿。
“这么玩我……让我看看你的脸!”滨田雄大吼着,左拳一捅,轿夫甲蹲下;右腿一蹬,轿夫乙自己进了轿子。
宁真急叫:“你放肆!”
挥短铳向他砸来。滨田雄见这一下力道不重,干脆用自己的硬脑袋狠狠一顶!梆!短铳飞了。
他摸摸脑袋,慢慢地伸手去抓宁真肩膀。呵呵,看我怎么玩你!
宁真搁到以前那是有一百种办法格开这一抓,但现在她连退一步都不行,情急之下胼指急送,插向滨田雄双眼。
这一插速度极快,便是滨田雄也大出意外,身子一仰本能地正蹬踢出,扎扎实实落在宁真胸口。
顿时锥心刺骨!眼前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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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她看见鼻子底下一个嗅盒缩了回去。那股刺激性气味不见了。她抬头看见霍朗医生。环顾周围,陈设十分陌生。
“这是哪儿?我昏了多久?”
“五个时辰。”霍朗回答,忧愁地看着她。
“怎么了?”
“有一根没接好的,又断了。”
“哦。”
“但它是两头都断了。”
“那又怎样?会要命吗?”
医生摇摇头,笑了。
“死不了。但再也活不好了。它就……漂浮在你的胸膛里。你一呼吸,就会疼。你一扭动,它要扎你。而且它有四寸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能不能……把它拔出来?”
医生若有所思。拔出来……拔?
“我是说,就像拔一根弩箭一样,开个小口子,拔出来?”
医生眼睛亮了。这好象能行。
“你吐过血,不多。但是你本来也没多少血。养一下吧。然后我们来拔它!让肋骨与肉分离,我得想一想。”
“好的。我听医生的。”
“年先……不,宁真女士,你……很棒。”
面罩下的脸开心极了,“呵呵”。医生站起来提了医箱走到外间,跟一个人低声说了一句:“好了,她醒了。”
滨田雄走进来,满脸笑容。“好啊,宁真,你醒了。我那一蹬,要了多少人的命,居然没要你的命!”
“……”
“你怎么了,又疼了?医生说你没事的。”
“还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真竭力保持镇静。
“问吧。我知无不答。”
“竟然这么乖了,你不是非要撕我面罩看我脸吗?那个凶横!”
“呸!你那扣子系的!等我撕了外层,他妈的那混帐轿夫连火绳都点了!大意,大意了啊!”
“怎么?”
“妈的。只看见你一双眼睛,还是闭上的!我该把那短铳先捡起来再来撕面罩。大好的机会啊。……好象泉州没有人看过你的真面目吧?”
“基本上没有。”
“我猜想啊,你是不是没给毁容啊?”滨田雄色迷迷地看着她,“说不定你很漂亮,特别漂亮。漂亮得所有人都过目不忘了,只好遮了免得家人认出来。青楼馆主嘛……”
他鬼祟地走到窗前,再看看门口,回头低声问:“你就给我看一眼又如何?”竟然上来又把手伸到宁真脸上。
“不行!我要喊了!把手拿开……”
“有的喊吗?这是我家呢。”
宁真冷笑,放开声喊:“华方慧!”
滨田雄一下子就萎缩成了滨田次雄。“别喊别喊,哇呀你……好好我不揭了。不要喊。千万别。”
一时寂静。
门口一双脚走过来:“我好象听到……宁馆主,你是在喊我吗?”
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那脚步走了,“奇怪……”
滨田雄把他那合什的两手放下。从来没求过人,他这张脸红的。
宁真咯咯笑。
那条大汉尴尬地站在那里听着她的笑,有点儿发愣。“倒是真好听……”
“你!”
“好了。”他摇摇脑袋,“不玩你了。太不方便了……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哦。嗯……那几个谢家丫头,你放过吗?”
滨田雄看着她,本来很丢脸的样子变得好象又占了上风。他轻声笑道:“门儿,都没有。斩草,必除根。”
宁真大急:“她们只习过一两年武功!与你是天差地远,你总不会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吧?”
滨田雄:“我他妈的……说实在话,你算我什么人?我是看你够义气,饶了也就饶了。万一你没毁容,我杀了你可是有点儿太浪费……但是谢家丫头敢惹我,吃了豹子胆呀?这一针的帐没清!”
宁真缓缓发问:“如此,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她们?”
滨田雄:“没条件!我也懒得专门去杀她们,但只要看到,她们就不用逃了!”
宁真无法可想,“怎么会这么执拗!”
滨田雄大怒:“妈的还不够呀?我是海客,平时不上陆的,只要她们离我远点,就算我放一马了!要是也跑来争水上食,找死!”
宁真想,他不许她们再下海,也许有他的道理?默默点头:“那好吧,咱们算谈妥了。”语调悲凉。滨田雄看看她,一时有点儿心软。
“你不明白么?你是双屿办货人的后代,是个海商的前程。带了一帮谢家余孽,那不是在跟双屿作对吗?想想清楚!”
“她们……救过我的命。”
滨田雄愣了一下,点点头,勉强笑了:“……真是她们救的你呀。说你义气,倒是毫不含糊。让她们小心点儿吧。”
宁真答应一声“是,”费力挣扎着起身。滨田雄恢复那色迷迷的表情,伸手便要去抱。宁真急忙撑拒。“再犯贱就不是一声喊了!”
滨田缩回手,“呵呵,我只是想扶你嘛。”
“要你扶!我那轿子可在外面?”
“在。两个轿夫也在。”
“那我走了。”
滨田雄不答。
“再会。”宁真慢慢蹭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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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天黑了。他就坐在黑暗中。华方慧进来掌灯。“嘿!怎么样?”
滨田伸出手,把华方慧搂在怀里。“成了。顺利过关。”
华方慧笑了,依着他。
慢慢的却又哭了。
“不哭。发妞,哭什么!我们干得多漂亮……计策很管用。”
“大哥……他能活多久?”
滨田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华方慧想站起来,“哎呀让我起来!衣服……都湿了。”
“发妞,发妞。”他反而搂得更紧。
半晌,华方慧止住眼泪。“你倒是没事似的!”
“我过了那一阵了。这家伙……还活着,还能动弹。还敢……欺负你家公子!”滨田雄点着头,“呵呵,好啊,好太多了……”
“倒也是。哥哥,我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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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张乐淑乘一艘快船偷偷摸摸溜进泉州,与滨田雄夫妇汇合。她带来了很不好的消息。
嘉靖帝自从收到余姚惨案的奏报,龙颜大怒,敕令兵部、工部集银造舰,遣一员深孚众望的干臣朱纨总领海事,把苏、浙、闽三省的财权兵权都交给他,限期扑灭群岛海寇。
柯武和张乐淑在乍浦、松江一带见到兵船骨架林立;又见江上海上巨木漂浮;又听闻杭州、金陵等地匠人多被征发,驱入官坊打造铁铳,配制火药。
明军在秣马厉兵,而双屿还一门心思扩张南洋航线,许栋打算亲率君安、出云二队,去单马锡开一回浩浩荡荡的互市!
姐弟俩哨探完毕,当夜柯武就乘船返回双屿,去跟王直好好通报一下。张乐淑还是照原计划赶到泉州。
接风的时候她向诸人讲述了北边的情况,然后问找没找到孙平北。滨田雄说没找到,但有个豪门之女叫宁真的近日归顺双屿,实力颇强,算是一功。
乐淑满怀希望而来,什么也没得到,只听诸人在那里宁真如何如何,怏怏不乐,饭后自回房睡。
次日晨起,她吃了早饭便牵了马出门,脸上挂了个轻纱防海风,打算出去逛逛。
她沿着海岸漫步,上了一座小山岗,看见下面滨田雄在树林里练他的刀法。他也是骑马来的,把马栓得离自己很近。那匹马本想趁主人练功的时候好好嚼几口青草,却受不了他又喊又叫的舞刀,给吓得时蹦时跳,什么也吃不下去。
他舞了一阵渐渐就没了章法,大开大阖,在林子里狂劈乱砍,弄得枝叶纷飞;偶尔又有了章法,似乎悟出新的刀式,极其凌厉。乐淑暗暗道一声好。
她轻提缰绳,慢慢下山。滨田雄似乎累了,拄刀瞪着树歇了一阵,然后忽然又开始了,起脚砰砰砰砰地猛踢,十分连贯。乐淑再道一声好!
滨田的攻击,特点就是气长,一发动就连绵不断,劲力又大,很难抵挡。他踢完了挥起刀来砍树。但这是什么刀法?他站定树前一记又一记的斜劈,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就是在伐木,谁会站在那里等你狠砍?
乐淑纳着闷骑过去,“喂,滨田,你干什么?”
他回头看见他,阴沉着脸,“哦,你来了。”忽然想不通似的回身又砍。
那棵树本就没多粗,给他这样不要命地砍了十几刀,哪里还撑得住?摇晃一阵,扑喇喇的倒了。
乐淑笑问:“这树怎么惹你了?”下了马,伸手抚摩滨田雄的那匹马。它整个早上吃惊挨吓,眼神都不对了。
“没惹我我才要砍!”滨田蛮横地回答,看看她摸马的那副温柔样子,一肚子的怪气又在拱。“想不想比试一把?”
乐淑惊讶地看看他,咱们可都不是小孩子了呀。回头把那匹马的缰绳解了,一拍屁股:“走,往远处走。”再看滨田雄,还是那副人家欠他八百万的模样,可真讨厌。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