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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茶代酒,温言发问,只想让各路男子展示自己的学识才历。
双屿的人倒也罢了,羌寨的主人们却着实有点儿担当不起,酒不小心洒了有之,回话结结巴巴的有之,甚至还有目不转睛瞪着她发愣的。老土司眼见局面不可收拾,斗篷一裹,闭目睡去。
少土司东转西转,一个不小心又转到张乐淑面前。乐淑怜他一晚上奋力表演,端了茶起身跟他再碰一杯。少土司大着胆子,借足酒劲,问她何以一介女子却能统兵?羌人一听都来了精神,个个目光灼灼,等她回话。
“小女子学过一些武功,这一次是护卫毛海峰大人的,哪里谈得上统兵?少主人当真会说笑。”
“可是白天……”那年轻人眼珠子一转,换过话题:“那你武功是什么成色?担当护卫,怕不是等闲吧?呵呵。”
乐淑微笑不答。
少土司指指柯武:“你与他比怎么样?柯武兄弟,你们同为护卫,可分过高下?”
柯武装傻:“我?”瘪嘴做个鬼脸。
少土司又看毛海峰,“毛大人可曾与乐淑姑娘试过身手?”
毛海峰一路上最喜有两个高手卫护,一听相询,便学柯武的神态:“我?嫌命长啊?”
少土司左看右看,忽然意识到他们的说笑里含了一层真意,面色变了。
这时一直在装睡的老土司忍不住一掀斗篷大骂自己儿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她是谁?你就做梦吧!”气呼呼的瞪了他几眼,又把斗篷裹了脑袋继续睡。
一时冷场。张乐淑张了张嘴,想对少土司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心中起了个模糊的疑问,看着那斗篷下僵硬的身影,款款起身,端着茶走到他面前。
“土司大人,小女子还没谢过不杀之恩呢。”
土司毫无反应。
乐淑笑了笑,“而且心中一直不解,贵寨上下人等一派坦荡磊落,不似赖帐之人;两年前的这笔欠款,究竟是怎么搞的?”
众人落杯停箸,默默等待。半晌,花白的脑袋自斗篷中露出了出来。他挣扎着坐起,少土司抢左张乐淑抢右,把他扶住。
“你先坐下。”老土司说。
她依言落座,两手扶膝。
“……实在是别人狠狠地赖了我们的帐。反正你们已经收到欠款,多说无用。”
张乐淑起身给他倒了碗酒,端到半路把酒又倒了,换成热茶。“我猜,这笔银子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但给人半路截取。多半是官府吧?”
老人接过热茶叹气,“……前年,是秋天吧?我们已经把银子收齐,打算来年开春运到琴家。这时候来了几个朝廷命官,说是蓟北边事告急,瓦剌大军正在收束牛羊,开春多半入寇。他们借了我们这笔银子充了军饷,说明战后归还。我们看没有皇帝诏书,也没有兵部信函,就不愿借。但他们凶强霸道,说道不借便以谋反论。我辈势单力孤,只好从了。他们临走留下信物和借条,却只有当朝大学士谢添的私章。过后蓟北有他妈个狗屁边事,最大的一仗就是牛群冲了马群吧?我派人去了几回想讨回银子,那些当官的根本不认,就是这样。”
张乐淑听了口唇蠕动,毛海峰知道她有让价之意,凝目送了道凶光过来。乐淑眨了眨她的长睫,出口是这么一番话:
“羌寨原有如此苦衷,我们却不知晓。这笔银子的正主在海外,我辈也无权定夺。”看了毛海峰一眼,“不过我知道,这种铁炮的开花弹不难铸制,只要知道了火药配方,掌握好形制大小,一个好铁匠都造得出来。我们把这制炮弹之法,教与你吧?”
众人眼睛都是一亮。“真的?多谢了!”仔细想想,这十四门铁炮以后可以一百发炮弹,一千发炮弹,从此羌寨何人敢攻?喜得只有大吃大喝,已经迷糊的醉上加醉,已经吃饱的胀上加胀。
次日,琴家土兵返回锦官城,双屿众人启程东去。羌寨少土司直送到边境。他一走柯武便笑,走了半天,柯武笑出声来。
众人询问才知,柯武给少土司的火药配方添加了一些东西,那些炮管只射出十几发开花弹,就会磨损过度,不堪再用。
张乐淑责骂:“那不是要炸膛伤人?”
柯武竟然火了,冷冷地转脸看向毛海峰:“老大,你比这女子要有见识。且想想昨日白天乐淑随便换句说辞,可有命在?”
毛海峰点点头:“那句话是个台阶,羌人勉强爬得下来。不然少土司是没办法争的。”跟着眉毛竖起:“若非事急从权,还是应该屠了这羌寨。”
乐淑看了这两人激动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但柯武眼圈微红,怒目圆睁,再多骂一句,小子只怕带队回头去找麻烦,便忍住了嘴。
众人一路平安到达湖州与岳和平汇合。途中惹了许多事情,基本上有赚无赔。各种中原物产连买带偷带骗的装满了那十四辆骡车。到达后向岳和平问起其他诸路,便是辛五郎、完颜辉、李青魂一路最令人揪心。
这一路的组合最是奇怪。辛五郎除了“吃”和“混蛋”两个中国字,其他语言全是日本京都官话。完颜辉和青魂年纪都小,又只能奉他为首脑。
讨债事务需要谈判,多数时候是完颜辉跟人谈,辛五郎一开始还要完颜辉翻译,但完颜的日语只是孩儿营李先生教的那几句,翻译出来,连李青魂都认为辞不达意。加上腔调不正,辛五郎听逑不懂。
三人中李青魂心思最细,相处日久便能跟辛五郎用日语商量,完颜辉便没了翻译的资格。可是那丫头于人情世故太过天真,又不能参与谈条件,结果便是一塌糊涂。
他们有六十多人,其中五十五个是东洋浪人,清一色的黑衣太刀,一出场就恶狠狠地看对手,看对手女眷,看对手房间陈设,看对手荷包下飘垂的细丝带。
杭州豪强大户自也是恶形恶状以报,要多快有多快,直接两下谈崩。
辛五郎心情焦躁,便要动武杀人。
杭州朱氏是大户之首,家丁日夜巡逻,晚间灯火通明,严加防范。朱氏家族几年来发了大财,对双屿多少有点儿感激,本来愿意分期分批还帐了事,可这辛五郎太不懂中土人情,惹恼了朱家族长,终于秘密报官。其他几户,更是不再开门接纳。
这一行双屿讨债团本来住在贸易伙伴的私宅中,随着一户一户谈得撕破脸,他们也就没了这待遇,一大队人搬到城外一个关东参客的大院子里。那参客于一切毫不知情,见他们给钱多,腾了十几间房子租出。
双屿人众整日闻着马臭参香,倒也能习惯,但每次入城都要大把银钱贿赂守城兵,极其不爽。滞留十几天后,州府卫在夜里出动两百刀牌兵五十短铳兵,举火大围,破壁而入。杭州与双屿终于兵戎相见。
最初的惊讶和混乱后,五十五名浪人分成二十组,于狭小空间中交错进退,奋力砍杀。明朝兵士手中兵器,就锋质而言远不如倭刀,战技和骁勇也落于下风。因此刚才的赫赫声威只一柱香,就东一片西一片化为了闷声不响的苦斗。
辛五郎身中三刀一铳,成了个红人,青铜面具下那双漆黑的眼睛反而更见凶暴。他专心杀人,一点儿一点儿的把突入防御圈的敌兵杀回去。
完颜辉的长柄斩马背在背上,以最早那柄松浦倭刀迎敌。后来见了个当官的骑在马上指挥,一下子便如嫖客看见了头牌妞,没命地扑过去。李青魂在旁护卫,青色西洋剑在深夜几乎没有反光,每一接敌,那些刀牌兵的头脸瞬间便是七个八个大口子。
完颜辉剁翻军官,抢了那匹披甲战马,而且好整以暇地把那军官身上的瘊子甲脱下来穿上,也不管李青魂围着他疲惫接战。最后总算嫖客上了头牌妞,他细致温柔地跨上战马,自背上握紧了长刀的枣木圆柄,一声厉啸覆盖全部战团。
有个府兵立刻把半铳霰弹打在他胸前,给那瘊子甲全部挡住。完颜辉笑着冲这个十几米外的铳兵点了点头,长刀出鞘。辛五郎闻声回看,恰好看见他的斩马刀正面斫下,把那铳兵连铳带盔带脑袋一起劈开。
辛五郎大叫一声相应和。周围日本浪人本来只剩十七八个,此时都已疲惫至极,眼见这个铁骑在缓缓加速,不约而同地向他靠去。战局渐变。
完颜辉的长柄斩马是骑兵战器,他身量很高,用这东西本来合适。他是女真后裔,骑术近乎天授,岛屿回旋与大草原的纵缰驰骋味道不一样,练就了一身怪异的铁骑功夫。此刻他只是两腿操纵战马,围着整个修罗场奔跑,每抡一刀都要用上全身气力再加马匹的冲力。
他看着像在发狂,其实心中一片清明,尽量靠着外圈,战马每奔五步,便向内微微一侧劈出一刀,回气后再劈一刀。战马不受干扰,蹄声渐密渐轻。
打了一盏茶时分,双方都看明白了,没有任何兵器、盾牌和护甲能经得起他猛力一劈。步兵靠两条腿又围不住他,只有互相靠拢,结阵取守。
辛五郎久经战阵,知道对方的围歼战打不成了,高声吼叫要日人分散突围。完颜辉以最高速奔行了两圈,砍杀十一人,胯下马力已竭;他那瘊子甲早成破铁皮,身上镶了十多颗霰弹。游目不见了辛五郎,知道不可再行纠缠,掉头消失在夜色中。
岳和平坐镇湖州,早知道杭州的讨债团不太顺利,每隔几天,便派双屿子弟去探问。
这天晚上那个探子发现杭州城门紧闭,禁卫森严,便觉不对劲。穿城出南门找到辛五郎等人的下榻之地,远远便看见有兵士把守,绕近一观,景象惨极。
这孩子本是孩儿营出身,虽大受震撼倒也沉得住气,飞鸽传信之后又返身入城,于茶楼酒肆间竖起耳朵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辛五郎到湖州城外,收集余众,竟只有六人。连完颜辉也不见了。他们个个带伤,饥寒交迫,语言不通,不识得湖州城内道路,其实连城门都不敢进去。思前想后,只有慢慢退到海边,找一艘船返回双屿。
辛五郎在船上回想当夜的血战,填膺之下昏迷过去。醒来后大陆只剩一条灰线,拄刀起立,发誓来日必回杭州,杀尽荷包绣丝带者。
完颜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