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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现在他好奇地望着房间里的新装潢:一张来自法兰西波尔多港的桌子,粉红色的斜纹布窗帘,还有一幅描绘法兰西充满野花的原野的油画。他的目光移向王妃,眼眸看起来既悲伤又孤单。“我一直都没想到,”他说道,“你一定是很想念家乡。”
这是王子第一次对王妃那么体贴。她又行了一次礼,这一次的过程比较慢,答道:“我现在的家乡是这里。”
她移到火炉旁的两张椅子,她和尼可拉蒂经常坐在这两张椅子上讨论事情。“请坐,”她对王子说。“我是不是请人拿些食物以及饮料来?”
就在她要摇铃请侍从来时,爱德华说道,“不用,不用。
我只是顺道路过。”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她的住所是皇宫里最偏僻的地方,而且即使他们之间不是如此陌生,她也看得出王子的到来,一定是有目的。伊莎贝端详着王子。他的脸色是枯黄色,五官松弛而透明,仿佛他的脸是蜡烛的淌蜡塑成的。他的上唇,先前由于长腿踢他的嘴而裂开,现在已经复元了,但是还看得出来很脆弱。脸颊上的一处瘀青也还没有消掉。不过最能显示出他痛苦的地方是他的双眼,眼白交织着血丝,眼神寂寞而无助,就像是一个刚死了丈夫的渔夫妻子,望着被海水冲上岸的尸体,然后又望着海平面。
爱德华完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看得出来,他除了彼得以外,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而彼得已经死了。伊莎贝感觉出王子的孤立,因为她自己也有过类似感觉。因此,由于同情心使唤,她很想要伸出双手来帮助丈夫,找机会安慰他,并且增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想要开口说一些话,虽然不确定该说些什么,或许是一些能告诉他,她希望能信任他,也希望他能信任她的话。当她正要试着开口时,王子问道:
“尼可拉蒂呢?”
“尼可拉蒂?”伊莎贝试着不显出慌乱的神情。“我派她到我北部的城堡去。”
“是你父亲拥有的那个吗?就在靠近苏格兰边界那里?”
“是的,他在我们结婚时把城堡送给我——不,应该说是我们。我父亲告诉我,它需要一些整修,但是它的周围都是一些沃土,假如好好开垦的话,可以生产出很好的农作物。其实我有一段时间都忘记它的存在,但是在我奉命去约克城的路上,我看到那里乡村的景色是如此优美,因此提醒了我,我还有一个城堡在附近。我在想,当苏格兰人的威胁解除时,我就要去我们的城堡做个安排。于是尼可拉蒂先为我前去调查应该如何整修。”
她在讲完这些话之后,发现自己似乎解释得太多了,而且她发现王子在讲以下的话时,脸上好像有怀疑的神情,“但是你只派你的贴身侍女以及六个法兰西卫兵到离苏格兰边界那么近的地方,难道不怕他们遇到危险吗?尤其是华勒斯的军队还在附近?”
伊莎贝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原来爱德华已经知道尼可拉蒂去了那里,甚至知道她派几个士兵跟着去。“我觉得他们这样并不会遇到危险,大人。因为我知道,不论华勒斯这个盗匪是多么野蛮,他绝对不会去攻击一个妇女的卫队,何况这些卫兵是法兰西的,而法兰西与苏格兰并不处于战争状态。即使没有这些外交保护,华勒斯的部队一向都不攻击妇女。他不屑于做这种事。”
“你认为他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人吗?”爱德华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我刚才才说他是一个野蛮人,但是即使是野蛮人也有他们办事的规则。”她又很快地说道,“而且我认为尼可拉蒂的旅行也对父王的战略有益。他们因为人较少,极可能没有被华勒斯的人发现。但是万一华勒斯发现了,整个情况似乎是在告诉他,伦敦的皇室已经默认他在苏格兰的领导地位,而且我们期望和他们和平相处。”
王子点了点头。他有点想要换个话题,因此正在左顾右盼找话题。“你这副薰衣草的原野很漂亮,是谁帮你画的?”
“是我自己,大人。”
“你自己?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画得这么好。”
“我是不是差人拿些酒菜来?”
这一次王子没有拒绝,于是王妃要人拿来一些啤酒及面包。王子和她一起坐在火炉旁边,勉强谈了一些有关整修城堡的事,食物他一块也没动过。很明显的,他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不久之后他就找借口离开了。
她派人来把食物收走,独自一人坐在火炉旁边,眼睛望着火焰。她看清楚了一些事情。
爱德华王子并不是到她这里来找一个朋友。即使他很寂寞,他并不想要找一个盟友,不管是感情方面或政治方面。他来是为了要看一看她是不是可以信任,他是来当间谍的。
是长腿派他来的。
王妃很高兴她已经派了尼可拉蒂到北方去。41
返回苏格兰对华勒斯所带领的部队来说,是一个又长又艰困的旅途。当初当他们往南进攻时,充满了兴奋的情绪,所以不觉得辛苦;现在不同了,他们对于撤军的行动并不赞成,所以走得有点意兴阑珊,唯一能引起士兵们兴趣的是路上附近的英格兰村庄。部队大部分是由苏格兰高地各部族的兵力所组成。在华勒斯的部队成立之前,部族所属的部队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单位,因此现在由于他们是因为胜利而撤退,所以觉得他们不再需要听从总指挥的命令,于是开始任意的掠夺英格兰村庄的财富以及牛羊。以华勒斯为头头的指挥中心并无意干涉各部族对英格兰人的掠夺行动;既然苏格兰人在过去经常受到英格兰人的侵略与掠夺,现在苏格兰人以牙还牙,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是强奸又不一样了;当华勒斯知道有强奸的事情发生时,他暂停了部队的前进,让强奸犯被带到各部族酋长们的面前审判,然后处决他们。
有一天在他们回乡的路上,无趣的旅途忽然起了变化。部队的后面发生了一个骚动,部队的后头是由塞奥瑞斯所领导的一群勇猛善战的高地部族人所防守。塞奥瑞斯派一个人快跑到部队的前头。老坎普贝尔对传来的消息有些怀疑,于是又派一个骑兵骑到后头去证实消息的正确性。几分钟后骑兵又回前头,向老坎普贝尔证实消息无误,这个时候老坎普贝尔已经和华勒斯骑在一起了。
华勒斯注意到有跑者从后头跑上来,然后又有骑兵来回奔驰,以为有敌军出现,警觉起来,随时准备战斗。“怎么了?”
他兴奋地问着。“后头是不是有敌军?”
“没错,”老坎普贝尔皱着眉头答道,“但并不是来攻击我们的,只是几个法兰西士兵。听他们说,里面有个女人。”
华勒斯把老坎普贝尔留在前头,一起和赫密胥骑到后头去。
当他们骑到后头时,发现塞奥瑞斯以及他所领导的部族人都转过身来,面对着部队刚才走过的路。就在他们面对的方向不远的地方有一些穿着蓝色制服的法兰西士兵。他们的坐骑口冒着白沫,身上溅满污泥,就好像它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但是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却个个挺直腰杆,在那里等着。塞奥瑞斯看到华勒斯骑了过来,马上骑向华勒斯,说道,“有一个女人在里面。”
“你刚才有走过去看他们吗?”
“是的。那个女人也穿着军服,披着一件风衣。她想要逃过我的眼睛,一直不愿面对我,但是我就绕着他们转,直到我看清楚她为止。我想跟他们说话,但是我不懂他们的语言,而他们也不懂我的。他们只是坐在马上,嘴巴讲着‘华勒斯’三字。”
华勒斯带着赫密胥、塞奥瑞斯,以及其他三个士兵骑向法兰西人。然后华勒斯和赫密胥下了马。法兰西士兵调整了一下位置,行列里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她也骑向前,然后下了马。
华勒斯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伊莎贝王妃的贴身侍女。尼可拉蒂看起来非常疲倦;她那原本姣好的脸庞现在因为疲惫而显得苍白,而且裹着一层汗水和泥沙,然而她那双黑色的眼眸仍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要跟华勒斯说话,”她以法语说道。“只要跟他,别人不行。”
“我旁边的人都是我的亲信,”华勒斯答道。
“万一发生事情,并不是只有你的生命有危险。”
华勒斯用盖尔语对他的人讲,“她要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是她说除非你们能走开。”
赫密胥和高地人眼睛监视着法兰西士兵,然后再慢慢退到一旁。尼可拉蒂也转头去看她自己的士兵是不是也已经退到一边。在这样的安排下,她还是不放心,只用极小的声音说话。“她说英格兰国王的怯懦令她很难过。”
“谁说?”
“她。”尼可拉蒂瞪着华勒斯,其实华勒斯知道得很清楚这个“她”指是的是谁。“另外她还说了一些事情。”没完这句话,尼可拉蒂又停下来,然后又把自己的声音降得更小声。
“我正在告诉你的事会让我连命都保不住,你知道吗?”
华勒斯感觉到正在说话的这个女孩非常的入戏,他点了点头。
“她说国王已经派遣从法兰西渡过来的英格兰军队去攻击你们东边的领土,威尔斯的弓箭手则会从西海岸攻击你们。”
华勒斯安静地聆听。这个女孩一点也没有夸张她所讲的东西的严重性,把这个军事机密告诉国王的敌人乃是犯上叛国罪。
尼可拉蒂先前背熟了她该传递的话,这时候她皱起眉头,想要背得更精确些:“英格兰国王最近想要跟你求和,其实那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要让你失去戒心。派我来告诉你的人当初并不知道国王的诡计——”
“那么她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华勒斯插嘴道。
尼可拉蒂凝视着华勒斯;她的嘴角微微往上牵,似笑非笑。
“唉啊,先生,”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