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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半张着嘴,却半信半疑:“母亲说她最喜爱阪,玖也是在那里生的。”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求证地望向我。
寺人衿却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说:“那又如何?君主不记得了,每回往阪,邑君夫人都不许世子与君主乱走?”
玖瞪大了眼睛。
“胡言。”我半好笑半责怪地白了寺人衿一眼,从她怀里接过玖,寺人衿忍不住笑起来。
说来有趣,朔是在丰出生的,昫是在梓出生的,玖是在阪出生的。从城邑的规格上看,明显是个降序排列。
首先发现了这个问题的是昫。他琢磨了一番,认为大邑虽不如丰,相较之下却不算丢脸,因为如果要比,阪比这两个都要小太多。
于是,昫满怀优越地对玖表示了同情。
玖也恪醍懂地感觉到这是不公平的,跑来问我为什么只有她生在阪。
我啼笑皆非。怀玖的时候,晏正住在颉,她跟我提议,说颉的接生妇远近驰名,我如果能住到与颉邻近的阪,不但能在关键时刻得到上好的帮手,产前产后她也可以经常来看我,岂不一举两得。我当时听了也心动,觉得接生妇倒无所谓,只是孕妇生活难免郁闷,阪是我喜欢的地方,又有晏来陪我,何乐不为。
姬舆初时并不同意,却最终拗不过我。就这样,玖在阪出生了。
我对玖说,阪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所以玖生在了那里。
玖听了,似乎有所释怀,却仍不满,嘟着嘴说:“可宝宝说玖就是因为生在小邑,是以肖君父。”
我愕然。
三个孩子中,朔长得最像姬舆,昫的长相则偏向我。而玖,说她像姬舆的人更多一些,可能是因为她那双眼睛完完全全是姬舆的翻版。
姬舆当时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捏捏她的脸蛋:“肖君父有何不妥?”
玖不依地晃着手臂,腮帮鼓鼓:“母亲好看,玖要肖母亲……”
入夜的时候,车马终于进入了阪。
邑宰在门前迎接,说膳食汤水都已经备好。姬舆颔首,领我们进入宅内。孩子们兴奋不已,放野马似的,一到堂上就追逐着去了庭后。
车马劳顿了半日,所有人都有了倦色。用过饭食之后,我又费力地把三个闹腾的小家伙逮住沐浴,方才空闲下来。
鹿鸣(下)
“母亲为何不给我等用东庭的大池?”浴池里,玖趴在池沿上问道,总角的头发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君父现下也要洗浴。”我手里拿着绞干的巾帕,将她的脸擦了擦。
成婚以后,因为喜欢来阪,姬舆便对住宅修葺了一番。我出了不少主意,比如,在庭院里种上自己喜欢的花木,把窗户拓宽,让匠人按自己画的图样打制舒适的家俱等等,其中,最令我有成就感的就是建造洗盥室。东西两庭的主室都各带两个耳室,当时,我觉得两个耳室都拿来收纳杂物什么实在是浪费了,倒可以把其中一个改造成沐浴清洁的地方。姬舆听了我的想法,觉得有些异想天开,却没有反对,让我放手去做。
我兴奋不已,接连几天都埋头在创作的热情中,又是勘察又是画图样,忙得不亦悦乎。我请工匠烧制大块的陶板,用来铺陈地面、四壁和浴池;又在屋外在浴池的底部掘了灶,可以直接在里面烧薪炭,方便将浴池里的水加热。马桶和洗盥池自然不能漏掉,只不过水缸和匏瓢代替了自来水设施,洗盥池下面用粗大的竹节与马桶连通,水可以通过马桶的出水口,沿陶土管道排到屋外设置的收集桶里。
我对自己的设计得意不已。
姬舆则有些哭笑不得,像看小孩玩具似的参观。不过在使用以后,他倒也觉得挺方便,尤其是浴池,每次来,在浴池里泡上半个时辰已经成为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那为何东庭浴池比西庭大?”朔也不解地问。
我一愣,片刻,笑笑:“东庭浴池是大人用的,自然要大些。”话说出来,颊边却隐隐发热。
“可西庭是母亲住的,母亲也是大人。”昫也凑过来,一针见血地说。
玖点头,嘟起嘴,义正辞严:“母亲就是偏心君父。”
我哑然,啼笑皆非。
这时,朔乘昫和玖不注意,将手向水面一拍,水花高高溅起,把他们落了一脸的水。昫和玖立刻尖叫地积极反击,浴池里水花乱溅,三个小人又开始闹作一团。
待我回到东庭,却不见姬舆。家人说方才邑宰来见,他到堂上去了。
我颔首,慢慢走到廊下伸展伸展腰身。
月光皎洁得如银子一般,泻在庭中。正当花木繁茂的时节,树影婆娑,月季的花瓣莹洁如玉,夜风中荡漾着丝丝的幽香。我深深地嗅了嗅,熏风拂来,身上却凉凉的。
我看看被溅得半湿的衣裳,站了一会,决定先去沐浴。
洗盥室里,温水早已经放好了,巾帕整齐地放在浴池边上。我走到椸前,脱下衣服,叠好挂在上面。
烛光中,池水腾着淡淡的蒸气,我光脚踏着地板走到浴池前。脚伸入汤水中,温暖渐渐包裹上来,我缓缓把身体坐下,舒服地长吁一口气。
两名侍婢提着膏沐和桶进来,解开我的头发。我仰头靠在池沿上,手臂轻轻划了划,水温软地荡漾在胸口。我惬意无比,闭起眼睛,任她们搓洗。
没过多久,头发洗净了,侍婢用巾帕将发上的水擦干,又替我裹起。我仍闭着眼睛,听到一阵脚步窸窣,再接着,隐约有门响。心想,许是她们出去了吧。
不过隔了会,却有仍有些细碎的声音,似伴随着熟悉的呼吸起伏。
我睁开眼睛。
椸前,姬舆正背对着我,动手宽衣。
我噎了噎,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邑宰回去了?”我问。
“嗯?”姬舆回头看看我,应道:“回了。”说着,手上却不停,未几,身上的衣服褪去。灯光将水雾映得氤氲,只见他露着宽厚的脊背和精壮的躯干,正低头宽下裳。
心蹦了一下,我感觉到体温在汤水中有些上升。
他转过身来,我忙回过头。心里不住地郁闷,成婚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还有面红心跳……
正想着,“哗”地一声,池水涨过我的脖子溢出浴池,漫了一地。
姬舆在我身前坐下来,看着我。
“邑宰方才说甚?”我问。
“无甚事。”姬舆道,我却感觉到他的腿正在水下伸了过来:“说些稼田之事,还有悠。”
“悠?”我说。
“然。”腰上一紧,池水起伏间,姬舆的双臂已经一把将我抱住。我望着他,只觉肌肤贴着火热的触感,阵阵催动心跳。灯烛中,他低头看着我,脸近在咫尺,双眸光采如惑,嗓音如磁:“它已返来。”
……
水缓缓地漾在背上,仍有余温。
姬舆的手指在我发间轻轻抚动,似带着餍足的慵懒,有一下没一下。我将头伏在他的颈窝,享受地半闭着眼。
“镐与梓也修洗盥室可好?”好一会,忽然听他低低开口。
“嗯?”我睁开眼,抬头看他。
姬舆唇角扬起,没说话,却低头在我耳边厮磨。呼吸的热气搅在皮肤上,缠绵悠长,身体隐隐地泛起一阵酥麻。
我莞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唇上印下一吻:“好。”说完,支撑着离开他的身体。
姬舆浅笑,注视着我。
“水凉了。”稍倾,我说。
“嗯。”姬舆道,不置可否,手仍然圈在我的腰上。
我轻笑,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扶着池沿下地。
穿好衣服出了洗盥室,我坐到镜前,用巾帕仔细地将头发擦干。
镜中的人侧着头,乌发如瀑地垂下,烛光中,映得肌肤如玉。
恍然间,却多了一个人。
姬舆也穿好了衣服,在我身后坐下,一只手臂环了过来。
我微笑,没有停下。
“朔他们可睡了?”姬舆将我肩上的几缕头发轻轻拨开,问道。
“睡了。”我说。片刻,补充道:“我看他们躺下才出来,又教寺人衿给他们讲故事。”
镜中,姬舆看着我,唇边浮起苦笑。腰上的手臂微微收紧,他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不该带他们来。”稍倾,他缓缓地说:“朔和昫要行猎,返镐再去便是。”
我一笑。心里明白他想说什么,平日庶务繁琐,来阪本就是为了放个假,连孩子也是很少带的,像现在全家人一起来还是第一次。
“朔和昫很想你,”我轻轻地说,转头看他:“这两月几乎日日问我你行至何处。”
“嗯?”姬舆目光定了定。
我抿抿唇,没说下去,放下手中的巾帕,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舆,”我温声道:“他们也许久未曾外出,难得阖家出来一次也好。”
姬舆笑笑,在我的发间深吸口气,双手紧紧拥着我。
我也笑,望向面前的铜镜。只见光照温和,里面两人静静相偎。这镜是我第一次来阪时,姬舆特地为我置的。那时的姬舆不擅表达,也不爱说话,总冷傲地昂着头……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微笑,当然,现在也仍然没有改变。成婚之初,晏曾经很担心的问我,姬舆在家里会不会对我凶;就连我那小外甥庚,养得和觪一样八面玲珑的性子,每回来宗周见到姬舆却总是躲得远远的……
“笑甚?”姬舆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我转头,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长睫下双瞳深黝。
“无事。”我莞尔,伸手抚上他的颊边,端详片刻,吻上他的唇。
姬舆似是一愣,随即热烈的回应。他扳着我的肩膀和腰肢,将我的身体转过来,热气重新漾满我的呼吸,大手探入我的衣下,肌肤战栗……
“砰砰!”
突然,门上被人大力地敲响。“母亲!”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似乎是玖。
我和姬舆倏地停住。
“母亲!”她又喊了一声,比刚才更响。
我与姬舆分开,犹自喘气,脸上热热的。讶异地看向姬舆,只见他面上仍有潮红,却神色不定。
“何事?”我一边整理好衣衫一边问。话音未落,只听“嘎”地一声,门竟开了。
在我瞪视下,玖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朔和昫。
“母亲!”玖跑过来,一头撞进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