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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高原尽量使用频率较快的语言讲话,就像啄木鸟啄树皮时那种哒哒哒的欢快 节奏,以表示自己对对方的热情态度。除此之外,高原在讲话时还喜欢指手划脚,这大概是中国官员特有的风采,就像美国总统总喜欢摸自己的鼻子而习惯成了自然。高原离开座位在屋子里来回地走了几趟,然后停在了女记者身边,一只手搭在了女记者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伸进自己的脖领子里挠开了痒痒,一边挠着一边神采飞扬地回答女记者提出的问题。
女记者不大喜欢高部长挠痒痒的动作,那样子很象一只老猴在摸虱子,万一摸出几只掉进自己脖子里怎么办?所以她赶紧走到另一把椅子那儿坐下。女记者说,“部长,你刚才说田青出身于军人之家,可我听说田青的爸爸是个政治杀人犯,这是怎么回事?”女记者似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说什么?他爸是杀人犯?这……”高原椤住了,他认真审视着这位外柔内刚的漂亮记者,心想这记者不愧是记者,耳朵够长的,刚到这儿,就连人家的祖孙八代都调查了,呸!高原说,“记者同志,不要这么教条主义嘛。”高原显然是不习惯女记者装腔作势、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说,“毛主席经常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道革命。特别是那些黑五类的子女,只要他们与父母划清界限,我们就要团结他们,支持他们,决不能往阶级敌人那边推。不错,田青的爸爸是政治杀人犯,可跟田青有啥关系呢?田青是田青,他爸是他爸,这是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再说咱们宣传的是田青,不是田青他爸爸,记者同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高原边说边靠近女记者,女记者怕他又挠痒痒摸虱子,倏地站起来向高原告辞,“好吧,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见,把文章写好,再见!”女记者说完飘然走了。
高原望着她那风摆杨柳似的优美姿态,和她那硕大的臀部一颠一颠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瞧你那浪样儿,假正经!”
第四部分 文革第一枪(105)
女记者下一个采访对象就是百草洼民工团的孙秃子孙县长。孙秃子从来不习惯和漂亮女人面对面的说话(自己的老婆除外),尤其是像女记者这么美丽又这么有学问的女人更加不自然。用孙秃子的话说就好比一只白天鹅身边蹲着一个癞蛤蟆,那癞蛤蟆就是孙秃子自己。女记者格格格地笑起来。
“你是癞蛤蟆,我是白天鹅?格格格……你这个人真逗!”
孙秃子用手摸着秃脑壳儿,咧着大嘴巴哈哈大笑,“粗人说粗话,你甭见怪。”
女记者说,“有个问题我想问问孙县长,你们是怎样发现和培养田青这一先进人物的?”
“噢噢……噢,好、好、好吧。”孙秃子正用贪婪的目光凝视女记者那双葱瓣儿似的小手,性生理刚有点蠢蠢欲动时,就被女记者的提问给搅混了,孙秃子也只好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其实孙秃子的脑袋瓜儿仍在溜号。
“咱们这个这个……哎记者同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请你谈谈有关培养田青方面的事儿。”女记者说。“哦,好吧。”其实孙秃子根本就不想说,也确实没有培养人家呀。说别的,那不是瞎掰么?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田青跳闸救人这件事,说自己逼着田青寻短见差点儿叫汽车轧死?这不纯粹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么。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对己不利。本来高原部长为田青的事儿对自己就有看法,再叫记者给捅出这话去,那高原老头儿还不把我这七品官撸了?哎,真是他娘的倒霉,干了这么件腌臜事,想起来心里就不踏实。可话又说回来,谁成想这个田青是他儿媳妇的表哥呢?我要早知道是这么层关系,你就是揍死我,我也不去捅这个马蜂窝呀。我有病是怎么着?我是个混蛋、王八蛋怎么着?现在看来要想弥补这个损失,要想着拍好高部长的马屁,除非是将功补过,借记者采访这个机会多给田青美言几句,这于己于人都有好处。想到这,孙秃子咳嗽了两声,然后就胡咧咧开了。
“要说我们对田青这小伙子有什么培养嘛,我看首先是人家干得好,再加上我们的关心与爱护,二者这么一结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物才会迸出火花来。不然的话,他干得再好,你不关心他、不支持他、不爱护他、不引导他,而是给他泼冷水,这肯定挫伤他的积极性,再先进的也会变成落后的,好人也会变成坏人的。反过来说,作为上级领导再怎么关心和爱护他,他自己本身不努力,不思进取,没有树立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没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没有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黄继光奋不顾身堵枪眼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没有树立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远大目标,要想做出一番事业来那是不可能的。记者同志,我说得对不对?咱再回过头来说田青这小伙子,真不赖呀,人家出身也好,根红苗正……”
第四部分 文革第一枪(106)
孙秃子刚说到这,女记者插话,“孙县长,我听人说田青出身可是不好的,他爹可是个死缓犯人。”
“放屁!谁说的?真是放他娘的狗臭屁!”孙秃子大喊大叫起来,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一名女记者讲话,这样的语言有失身份,于是又嘻嘻哈哈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记者同志。我这话可不是冲您说的,您甭往心里去。我是说,现在确有那么一些人,见人家田青成了英雄,就红眼了,就想栽脏和陷害人家。就想弄出点流言蜚语来诽谤人中伤人诬蔑人,煽风点火,火上浇油,惟恐人家不死。这是一种最操蛋的人,千万不要上当,不要被这种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说什么田青出身不好,这不是牛吃柳条胡编么!我和田青是一个村的,我还不了解他么!他们家祖宗八辈都是贫农,他爷爷跟我父亲在民国二十八年闹大水时,一块儿逃荒逃到天津给日本人拉洋车,差点儿被打死呢。还说什么田青他爸是个死缓犯人,真是一派胡言,田青他爸早在抗日战争就牺牲了,我俩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是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啥时候变成了死缓犯,真是瞎扯淡!妈那个X的,浪的!哈哈,记者同志,你看我这粗人不知不觉地又说开了粗话,对不起。”
孙秃子白话得嘴角都流白沫子,可女记者半句也没听进去。孙秃子喝了几口水还接着往下说,结果忘了上文了,他侧过脸去问女记者,“哎,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王八蛋了……”女记者格格格地笑起来。
王八蛋,谁是王八蛋?我么?孙秃子一怔,但马上就开怀大笑起来。
女记者通过几天来的深入采访,掌握了第一手材料,但有一件事使她最为头痛,就是田青拒绝采访。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田青也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田青同志,据孙县长介绍说,你跳忠字舞跳得最好,是这样么?”
“……”
“田青同志,据孙县长说,你能背诵毛主席语录305条,是这样么?”
“……”
“田青同志,据孙县长说你一个月干了十个月的活,是这样么?”
“……”
“田青同志,你干吗不讲话呀?你可真了不起哇。那天我去了青龙闸下,当我站在闸底往上仰望时,我惊呆了,这大闸少说也得有二十几层楼房那么高,怪吓人的。当时我不停地问自己,要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敢不敢从上面跳下来?我的回答是,不敢,弄不好会把自己摔成肉饼的。然而,为了救那位落水的儿童,你却毫不畏惧地跳下去了。请问,是一种什么力量促使你做出这样地选择呢?”
“……”
“换句话说,当你从大闸上往下跳的一刹那间,你有没有想到了雷锋,有没有想到了黄继光、董存瑞,有没有想到……”
第四部分 文革第一枪(107)
女记者满以为田青这回还是不吭声,谁知田青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晶莹而聪慧的目光,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连嘴角眉梢儿都挂着笑容儿,紧接着就侃侃而谈起来。
“我嘛……我当时……”田青说,“正在青龙桥上路过,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的声音,我循声往前一望,看见一个穿米黄色衣服的小女孩从大闸上掉下去了……出事的那个地方聚集了许多人,有海河民工,也有当地的老百姓,都在那瞅着,叫着,可没人往下跳。当时我把小推车一扔跑到了跟前,挤进人群往闸下一看也傻眼了,太深了,太高了,那团米黄色显得无限地遥远,就像掉进万丈深渊一样,越往下望,两条腿越颤栗不止……”
“你说得一点不错,那大闸的高度确实够眼晕的,掉下去十之八九会……”女记者说,“田青,就在这关键时刻,你是不是想到了董存瑞、黄继光、欧阳海、雷锋等一些革命英雄?你的耳边是不是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谆谆教导?”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想就跳下去了。其实,那么个紧要关头也容不得我多想呀,你说是吧,记者同志?”
女记者连连摇头,“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片面地强调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是错误的,但一概否定人的主观能动作用也是错误的。从生理机能方面来看,大脑支配人的行动,有什么样的思想就有什么样的行为,你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海河民工,敢在那么高的大闸上面跳下去救人,肯定有一种思想一种力量在支配着你,至于你说什么也没想,这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是没有想嘛。在那么个节骨眼上,那个穿米黄色的小女孩快淹死了,我哪还有闲功夫想这想那呀,唯一要想的就是救人!”
田青的话使女记者感到非常失望,但女记者的采访并未就此罢休,她有足够的耐心使田青说出那些闪光的话语来,一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