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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另添一分。
顾炎武纪念馆有规模,门前立一尊他的石像,后面墙上,镌顾氏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炎武是千灯镇人,我曾车过千灯而朝外张望。顾炎武和其母都葬在故宅之前,听说还修了一座日知楼。纪念馆里摆放他的《音学五书》、《菰中随笔》、《亭林诗文集》、《天下郡国利病书》和《日知录》数种书,墙上线刻壁画,叙顾氏生平。能为复社中人,盖亭林先生是青衿且舞风云剑。
为写顾炎武,我还应该去看看北京广安门内的报国寺。
昆山人称此地有三贤,归有光、顾炎武外,另一位是朱柏庐。对他,我的记忆里,只有小时候读过的《治家格言》,近乎语录体。还能有什么呢?想在这里多少看一点点书以外的,无非是旧日宅院或者墓,却没能办到。
古来过昆山者,多有题咏:唐孟郊、张祜,宋王安石、苏东坡、陆放翁,明杨维祯、倪瓒、沈周、高启,清林则徐还有康熙皇帝。山有林迹亭,书林文忠公的一副联。天下胜状不可数,这类吟赞也就无穷尽。
玉峰之下,山溪桥间碧波映衬低昂楼台。横斜梅影犹俏,散一山清气。坡下有莲塘,花自正仪顾氏园中移来。在周瘦鹃看,这莲花的种子已下传六百年,至珍。昆山的这一塘莲,正和拙政园里的那一大片千叶莲花同根。
香远有盛名的,还在半山桥旁的一座百岁老店,瞧它碧瓦朱槛的气派,像是从宋城老街照搬过来的。推门,在一张桌前坐下,不见笔砚琴剑、书画瓶鼎一类摆设,却有苏肴之味飘来,是带着鱼香的面条。一吃,果然好,非老字号不能为。我看,来昆山的人,都要在这里尝上一碗陈绣娘的奥灶面。
第一部分北海二记(7)
甪直
甪直在大运河的边上,四面都是水。游镇的人假定仍依旧日习惯,从姑苏鼓楫而来,“水流曲曲树重重,树里春山一两峰”,是把自己也融进诗了。
镇口牌楼下,笑聚一群姑娘,三角包头巾、花布胸兜、蓝色大襟拼接衫,是吴东妇女的穿戴。脸上飞着红,太阳底下更显吴娘之美。
往镇里去的多是铺石小弄。一侧临河。泊在水巷的篷船拖着长橹。下到船上,能够绕看河房街景,或可直驶湖荡。店家稠,常卖的是白糖南瓜糕、糯米糖藕和肉粽,柜上飘着炊膳之香。闲走,感到水庄渔市的旧家风未改,上比陆龟蒙退居时的甫里村墟,城郭大体如故吧。
河道东折的地方有一座石桥,香花桥。往北一条窄街,名叫香花弄,总会和佛境有些关系。一望,不错。保圣寺就在街的尽头。入寺,是去看据传为唐开元间杨惠之造出的罗汉像和塑壁的残影,亦无妨由寺的西门过去,游观陆龟蒙墓与墓前的斗鸭池。发思古之幽情外,还要去相邻的甫里书院故址,于花圃楼厅间亲履叶圣陶先生的旧迹。
南朝四百八十寺,保圣寺居其一。年代过久,寺景非同宿昔。远如唐武宗灭佛废庙,近如日本人的毁掠,殿院难以精整,看上去有一点随便,可谓劫后的余影吧。存下的罗汉,配置于古物馆内山岩水浪的塑壁间,有画卷之气。装彩虽褪,仍饶古致,是真骨董。论及中国雕塑史的,必当以这九尊罗汉为例。关于古塑的作者,代有歧见。元赵子昂所题寺联中有“罗汉溯源惠之”句,深信其为“杨家塑”而不疑者,大约据此。沈从文却推断为五代作品。陈从周则把它看得更要迟些,“疑像出北宋人之手”;而照他在《鲁、苏二省游记》中的所说,亦不好断定罗汉像固为塑圣遗作,曰:“塑壁山石真北宋荆关之笔也。唐人绘人物有独特之功,而于山石尚未成熟,今传唐人山水画可证。山水之法至五代、北宋始备,塑壁山石气势之雄健浑成,实一幅北宋人山水也。至于所塑之山水,用笔之遒劲生动,惟宋画中见之。”持论互异,难于分晓。我呢,学无所专,无从涉其争,只能缄口而已。
院西旧为白莲寺、陆龟蒙祠,眼下是连遗影也难觅了。陆龟蒙曾同这些唐塑为邻,竟未见记咏下传。陆氏孤坟在古银杏树下,栽了杂花和丛竹。冢葬衣冠,我绕了一圈。风吹着坟上的草叶,如诉。游屐虽移近古诗人,想到身死而填沟壑,是怎么也生不出诗意了。数步外,筑清风亭,绿水环之。池岸放着喂鸭的石槽。讽诵之隙,陆龟蒙常以斗鸭为娱,亦表明他是心在岩壑了。清风亭里有一幅《甫里先生野趣图》,画了几只羽拂菱藻的凫鸭,嬉乐的陆龟蒙,骨瘦而神怡,有林下的风致。归有光:“偶过白莲院,为寻绿鸭池。”他是昆山人,来游这片苍古的风景兼怀乡贤,很近便。
吴苑的文脉,到了现代,可以从叶圣陶那里去寻。叶老的墓和纪念馆都在近处。因为其先碰过新文学史,读到他的一些小说、散文和诗,心灵曾受触动。睹物思人,就会沉吟。我在四面厅看了他的遗容面膜,同生时一样安详。张中行说叶老有“正统的儒者风”,是称叹他的为人。眼观四周,德业双劭如叶老者,还会很多吗?
中市街的熙攘全在一段临河的廊棚下。门频沸闹,灶尽炊香是也。街坊楼屋多设门脸,在微风中挑出绣坊、茶馆、食铺的招幡。傍岸的吴王靠在浙皖一带是叫做美人靠的。我倚在那儿,垂下眼睛。河巷闪着波光,流水很缓,带不走浮映如画的古桥的影子。驳岸与河埠上断续飘响镇中妇孺的说笑。悠悠我思,全为这香菰藕花、菊畹兰畦的江南。
其时,我不知由此处北行不远,可入王韬旧宅门。蘅花馆的纸阁芦帘、轩梁雕绘未能得赏,漏窗前的风竹、隔栅后的水池也只可遥寄于梦境了,故使甪直之游“美哉,犹有憾”。那就退至家门,翻看早年从燕京书店淘回的《淞隐漫录》吧。
湖楼秋语
我从苏南的几座老镇游了出来,品过碧螺春的清芬,洞庭红的鲜香也已甜在齿颊间了。临去,仍不餍足,游情所向,是以赏看留在雕花楼砖木上的纹饰来作终曲前的雅奏。
雕花楼在苏州的东洞庭山,濒着太湖。临窗,烟波映眼,飘着几片风帆。楼主很会择址。雕花楼是俗称,它还有一个名字,春在楼,颇为雅驯。“花落春仍在”是俞樾应试的名句。吴门之内还留有他的那座春在堂吗?我就不知道了。雕花楼主金锡之借用其意倒是可能的。镂花绘彩,配着楼外的四时花木,美得真是无从说起。
中国的冠冕簪缨之族看重姑苏,惯以“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对句吟赞它的山水,退身也爱选在这里。富户楼宅多以高垣周之,将自家华丽掩在门墙之内,外观常常是简素的。身入这样的大第宅,贪享门楼厅廊、漏窗梁桁间雕饰的精妙,自闭其内的宅主似不需受尽户外的风浪。到了今天,东道已邈,云鬓花颜、芙蓉帐暖俱往矣,楼的上下有一种难言的冷清。朱门衰落,谁也没有办法。雕花楼不是很古的建筑,旧主的情感对于今人是较易体会的。雕花无语,可以想见一点他在土木艺术上的趣味。
苏南之宅,多会造一个石库门,门前还要设一堵面阔的照壁,雕花楼也是这样。有一个从小说家那里借过的通例,在《红楼梦》里。贾政来逛大观园,看到门后一带翠嶂迎目,道出一番见解:“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雕花楼的大照壁干脆横在楼院外,两端缺处闪出数角斜檐,愈显深藏若虚了。绕至壁后,单坡板瓦顶的门楼上细雕瑞草祥花与贤德人物,精巧亦无可足述。亲德堂的门栏窗扇和天井四围,全被雕满,葡萄、卷叶、绶带、璎珞……似无一角闲处。为什么不“留白”呢?到了这样的地方,我有点眼花缭乱,竟至茫然无所对了。我的家乡是不大把錾凿的功夫用在这里的,顶多铰一些剪纸贴在窗户上,富丽或许不及雕花楼里的苏式彩绘,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北方乡居,也有讲究的。我今夏去过山西的几座大院,王家、乔家、渠家,多在晋中的灵石、祁县一带。院主世代以行贩为业,发了。这些巨室富贾回乡造屋,一盖就是一大片,犹似宫苑。唐诗“故人处东第,清夜多新欢”,能状其仿佛。廊角栏边砌阶旁,无不细雕新鲜花样。工匠会是从南方请来的吗?我没有深问。三晋的大院建筑,近些年出名了,在北方,这样的豪宅为数并不多。陈从周曾说“他处羡慕苏州的繁华而移居其地的亦很多,尤以浙北与皖南人为最多”,“而皖南山水影响所及,自有其迹。盖明中叶以后述皖南山水之诗文、绘皖南山水之画图,流风所被,盛于江南。至若徽属之人移居杭州、苏州、扬州三地者为数特多,皆宦游经商于其间,建造园林,模山范水,辄动乡情,致移皖南之山水,置异乡之庭园”。我观此楼“雕刻之轻灵,线条之宛转,人物表情之自若”,虽大有吴门派笔意,又为苏式花厅里的一般面貌,却承袭着古歙民居的风格。吴帮徽派在筑屋的技艺上,理当兼善焉。香山木渎的匠师很有名气,蒯祥即香山人。说雕花楼堪为香山帮煞费经营而诚足可范者,自不能有所微辞也。
小花园依在楼堂的北侧,很衬。选了一些太湖石置放于适当处,危然山巅也。择势栽植的花木四季都是绿的。楼雕繁而博,园景简而约,疏朗明畅。磨延于竹荫叶影、水石山池间,市肆的嚣闹渐远,如临濠濮,可感静览云烟、坐观峰峦的妙处;亦仿佛溯上去数十年,看到细长之身的宅主透出的遗逸作风。如果雕花楼是以刻绘的精绝而豪视吴中,这园中一片真花柳则略失颜色矣。我有些怅惋地垂下眼去。咦,身在画中,也会低声一叹吗?楼头的雕窗微启,几把贴了大理石面的木凳靠窗摆放,坐在那里,入目都是园景。在我看,金家若以诗礼为尊,月上东山之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