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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田数马和索菲娅有滋有味地喝着飞龙汤。
“狼狗吃人从哪儿开始?”索菲娅问。
林田数马咽口汤,说:“先咬脖子……它们学狼吃人的样子。”
索菲娅搞不懂狗为什么学狼,而不学熊什么的。
林田数马说:“狼和狗本是一族,或者说跟人一起生活的狼叫狗。”
“那你们养的是狼还是狗啊?”索菲娅忽然提出个古怪的问题。
林田数马一时语塞。
日本宪兵队养的是狼是狗没定论,是狼也好,是狗也罢,或者是狼狗及狗狼,都吃人吃肉,亮子里客店老板郝眯缝眼叫人类豢养的动物吃掉,成为事实。
“我敬你一杯。”索菲娅说。
54
小野出现在亮子里镇是两年后的秋天。
在此之前,小野沿着一条穿越关东大地的铁路线的城市寻找,寻找那个叫朴美玉的女孩,一直没有找到。
三年前在开原摘下女孩的一只眼球,事情过去差不多有四年,就是说林田数马置换眼球事件的发生有四年了。
朴美玉走出奉天医院时左眼还缠着纱布,一只粗壮的手牵着她,这不是她父亲朴成先,而是第二次注定要改变朴美玉命运的人。
这个和朴美玉同住一个房间治疗眼睛的人,他叫朱敬轩,是亮子里镇郊的谢力巴德小村的村长。
“吃吧!”朱敬轩给了同室病友朴美玉一只鸡腿。
朴美玉对让驴尥蹶子踢伤眼的朱敬轩心里戒备着,尤其是到了夜晚,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朴美玉警惕的目光,盯着对床,怕他有什么不轨行为。
“怎么不吃呀?”朱敬轩劝,转向朴成先请他说服女儿,“叫孩子吃,瞧她尽吃些粗米大饭,缺养分(营养)。”
养分?谈何养分啊!药费都成了问题,父女饥一顿饱一顿的,病榻上的女儿一脸菜色,明显营养不良。
鸡腿是好东西,确定施舍者没不良企图,父亲劝女儿:“吃了吧。”
朴美玉吃了朱敬轩送的鸡腿,以后陆续吃了他不少的东西。再以后,朴成先在奉天的杂巴地干杂活,被人误杀了,眼睛基本好了的朱敬轩照顾起她来,先是付了药费,后继续给她治病。
“你考虑得怎么样?”朱敬轩问。
朱敬轩提出要娶朴美玉做姨太太,她还不太懂姨太太的全部含义,为报搭救之恩,她爽快地答应。
小野在实践他许下的诺言,两年内找到那个女孩。没找到他来亮子里向林田数马道歉。
“没什么,不要再找啦。”林田数马说。
卷十四 狼的叫声很惨(3)
小野便离开了亮子里镇。
林田数马对自己的右眼很满意,人有时会满意自己身上的器官,有时也为器官生气,中西医就研究出许多药来加强器官的功能。他的右眼有特异功能,是人眼难以做到的。
“到了晚上,你右眼发亮。”索菲娅说。
“是吗?”林田数马明知故作惊讶。
索菲娅第一次发现他的右眼是在夜间,她越过林田数马的身体去小解,玉米把尿罐子放了新位置,她没找到,就划火柴点灯。转身瞥见仰面睡觉的林田数马。
“妈呀!”索菲娅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坐在猫尾巴上,猫嗷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林田数马。
“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索菲娅语无伦次。
林田数马次日问:“昨晚你怎么啦?见到鬼了吗?”
“你……你的眼睛。”索菲娅吞吞吐吐道。
“我眼睛?”
“晚上发亮。”索菲娅看着他的右眼说。
林田数马没做任何解释,回守备队部前对她说:“你要听话,别出院子。”
索菲娅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蔫萎下去。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没走出远山造酒株式会社的院子,不是她不想走出,而是不准她走出。
“夫人!”玉米在后面叫她。
一次索菲娅走到院大门口,隔着花铁格大门望见亮子里的街道,打算出去走走。
“你不能出去啊。”玉米说。
“好妹妹,让我……”索菲娅求下人,“我都快圈出病来了。”
两个大汉出现在大门口。
“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玉米说。
索菲娅没难为玉米,同她一起回黄楼。
林田数马不准她出院子,出于什么目的她两年多时间没想明白,她惊讶林田数马对一件东西的兴趣没减一点儿,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也许是不准自己出院子的原因。
“怕让外人接触我?怕碰了他的东西?”索菲娅最后只能这样想,再也寻不到更合理的答案。
黄楼里的日子单从吃穿饱暖上讲,是索菲娅有生以来最奢华岁月,由于经常陪着林田数马用餐,她几乎成了美食家,半个日本人。两树之间已经搭晾不下她的衣服,晾衣绳已向第三棵树发展。
乐不思蜀吗?索菲娅是不易被征服而改变初衷的女子。两年里她没忘记复仇,借宪兵队长的手杀掉郝眯缝眼,第二个目标是韩把头,问题是没有韩把头的消息,她又没机会出去探听,这个计划进行得很慢。
“韩把头还在玻璃山吗?”索菲娅要弄清。
她打算在入冬前干掉韩把头,年前再解决林田数马,心愿就了了。弄清韩把头自己出不了院,她想到韩把头经常提起的一个人——小松原,他是日本人,他有机会去打听韩把头。
“玉米。”索菲娅拿出一套绸衫,“给你吧。”
“夫人,你给我的衣服太多啦。”玉米推辞道:“我不能再要啦。”
索菲娅坚持给她,最后玉米收下,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后,说:“我真想帮助你做点什么。”
“我有一件事求你。”
“该不是放你出院子……其实不是我不让你出……”
“哦,我不出去。”索菲娅讲了让玉米去找小松原,问一下狩猎队韩把头的情况。
“喔,我明白了,你是韩把头的……”玉米调动全部的想象力,“你想念他。”
“不,不是。”索菲娅说,她否认玉米的说法,为的是暂不暴露他和韩把头的关系,重要的是不暴露自己的动机。
“什么都不是,那你为啥要问他呀?”玉米问。
索菲娅需要编造,她编造出他们是亲属,问一问他的情况。她说:“我让你打听韩把头的事,你别对任何人说,你那个情郎也不能说。”
说到情郎,玉米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小烧酒工,在后院的稻草垛里把她酿造几次了。
卷十四 狼的叫声很惨(4)
“我想学夫人他们……”小烧酒工央求道。
“都怨我,让你偷看他们的事,学坏了。”玉米说。
草垛簌簌地响,说明酿造在进行之中。
“我怕怀上啊!”她担忧说。
“岂不更好,我可以作爹。”他倒不在乎。
“还不生出个酒孩儿来哟。”
玉米有些不好意思,瞪着眼珠否认:“哪有什么情郎,有一只大狼还差不究竟(多少)。”
“酒孩儿……”索菲娅捅破了窗户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
破了窗户纸就揭穿一件秘事,无疑拉近了她们的距离,这对索菲娅以后所要采取的行动有利。
55
玉米没敢直接到宪兵队去找小松原,她怕被林田数马看见,追问她找小松原干什么无法回答,宪兵队长三言两语是糊弄不了的。
小松原时常去钟表铺,他喜欢钟表。玉米就躲在钟表铺斜对过的酱园里,望着铺子,等他出现。
“你买酱,小姐?”酱园的伙计见她干站着,问。
“不买。”玉米答。
“山东大酱,纯大豆的。”酱园的伙计推销大酱。
玉米待不下去了,走出酱园,站到钟表铺前,也得找个由头,目不识丁的玉米,佯装看门框左右的对联:
刻刻催人资警醒,
声声劝尔惜光阴。
小松原真的来了,见到玉米有那么点喜出望外。
“玉米。”
“太君。”
“你在看对联?”小松原问,马上又说,“钟表铺的对联就是好,里边还有一副:功替铜龙有条不紊,声搀铁马无懈可攻。”
玉米如听天书,她说:“我等你。”
“等我?”小松原暗暗惊喜。
玉米把一件平常而简单的事,弄得特别而含蓄,非常年龄的男女,容易想入非非。
“这儿说话不方便。”玉米面含羞涩,说。
小松原提出一个隐蔽的地方,说:“我们去地堡。”
玉米点点头。
小松原说的地堡就是铁路线一侧的水泥家伙,一个不被历史承认的怪胎帝国成立后,地堡废弃了,护路的守备部队改成了关东军,去肩负别的使命,亮子里的守备队改成宪兵队。
在一个傍晚,一对青年男女钻进地堡,发生什么都是自然而然,都是两厢情愿。
地堡里有一段对话:
男:“你为什么叫玉米啊?”
女:“玉米好吃呀,你吃啦,香吧?”
男:“我第一次吃玉米。”
女:“嘻,你是第一次吃,忙三迭四的,像给狗撵的。”
男:“我紧张。”
走出地堡,天黑得不见五指,他们扶腰搭背地走。离镇子很远,又是拉荒抄近路走,不用担心撞到人。
“你什么时候上山。”玉米关心着说好的那件事。
“其实用不着上山。”小松原说。
玉米生气,埋怨道:“眨眼工夫你就变卦了,啃玉米时你怎么答应俺的呀?”
小松原不懂什么叫变卦,但是她的口气他还是明白了她说什么,说:“你不就是打听韩把头的下落吗?我在四平街见过他。”
“四平街?他不在玻璃山上?”
小松原在四平街见到韩把头是两天前的事,他见烤地瓜摊前有个背影很熟悉,便走过去。
韩把头无意转过头,看见小松原,倒有他乡遇故人的感觉,很亲近:“太君。”
“韩把头你在这儿?”小松原惊异,他的印象中韩把头应该在山林里,在狩猎场,怎么跑到四平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