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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侠挤出一丝微笑几乎又要昏厥过去,埃蒂打了他一下,下手很重。罗兰的眼睛猛然睁大了,霎那间他眼里神气活现而充满激情,埃蒂瞧着心里真有些不安。他拉开嘴唇微笑起来,但更像是在咆哮。
“好啊,你就这么嘀咕下去吧,”他说,“不管怎么说,你得先把药吃下去。从这太阳光来看,我估摸是时候了。我可不是男童子军,我说不准是不是那回事儿。不过我想这本该是政府来操心的。把嘴张大,罗兰。对着埃蒂医生——你他妈绑架来的,嘴巴张大些。”mpanel(1);
枪侠张开嘴,像一个等着吃奶的娃娃。埃蒂把两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漫不经心地把清亮的水倒进罗兰嘴里。罗兰猜想这水是从东面哪处山溪里打来的。这水没准也有毒;埃蒂恐怕不知道怎样汲取安全洁净的水。不过,埃蒂看上去也没什么事,再说这地方也没别的可选择的。有选择吗?没有。
他吞服下去,马上咳嗽起来,呛得就像要窒息了,埃蒂淡淡地看着他。
罗兰伸手去揽他。
埃蒂想要闪开。
枪侠严厉的眼神制住了他。
罗兰把他揽得很紧,身子贴着身子都闻到了埃蒂身上的恶臭,而埃蒂也嗅出他身上的腐尸般的气味;两股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罗兰气息低微地说。“不知道你的世界是什么状况,在这里,只有两个选择。站起来,可能会活下去;要不就跪在地上,垂下脑袋闻着胳肢窝下的臭气死去。我一点也不……”他急促不停地咳了一阵。“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是谁?”埃蒂朝他尖叫起来。
“你的命运,埃蒂。”枪侠哑着嗓子说。
“你干嘛不去吃屎,干脆去死呢?”埃蒂诘问。枪侠想说什么,可是还没开口人就像飘了起来,这些纸牌
洗牌
命运之神啊!
罗兰张开眼睛,成千上万颗星星在暗夜里忽悠悠地旋转,他又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但觉得一切都还不错。那副纸牌还在
洗牌
吃下不少蛮有滋味的肉块,他感觉好多了。埃蒂看上去也好起来了。不过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儿。
“它们愈来愈挨近这儿了,”他说,“也许它们是一群丑八怪,可它们一点也不蠢。它们知道我做的事儿。不知怎么回事它们就是知道,可是也不来深究。每天晚上它们都会靠我们更近一些。你要是能行的话,天亮时我们最好挪挪窝。要不这没准就是我们看见的最后一个拂晓了。”
“什么?”这已经不是嘶嘶啦啦的气声,而是沙哑的话音——介于正常说话和嘶嘶作响之间的嗓音了。
“它们呀,”埃蒂说着指指海滩。“达得一啊一切克,达姆一啊一嚼嚼,就是那些狗屎呗。我想它们会喜欢我们的,罗兰——它们会把我们都给吞了,不会嫌我们个头太大的。”
突然一阵恐惧袭上心头,罗兰明白了埃蒂喂他吃的那些白里透红的肉食是什么玩意儿。他愣了;他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埃蒂从他脸上看出了他要说什么。
“你在想我忙乎什么来着?”他几乎是咆哮起来。“叫来了红色龙虾外卖?”
“这是有毒的,”罗兰低声嘶着嗓子说,“这就是——”
“没错,这就是你失却战斗力(原文为法语)的缘故。罗兰我的朋友,我不过是给你来了一道餐前小吃(原文为法语)。至于说到毒性,响尾蛇有毒,可人们还吃它呢。响尾蛇的味道可真不赖,就像是鸡肉。我在什么书上看到过的。这些东西在我看来也跟龙虾差不多,所以我决定不妨试试。
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可吃吗?嫌脏?我打死一只,把他妈的活活煮熟了。它们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说实在的,味道还是不错。我有天晚上太阳落山后干了一只。天黑透之前它们看上去都是死翘翘的。我看你也并没把它呕出来嘛。“
埃蒂露出微笑。
“我喜欢这么想,我吃下去的是它们当中吃了杰克的那一个。我喜欢这么想,我吃下去的是他妈的鸡巴。就这念头,让我心里平静下来,明白吗?”
“它们当中的一个从我身上咬去了……”枪侠沙哑的喉咙终于出了声儿。“两个手指和一个脚趾。”
“那也挺酷的,”埃蒂仍然微笑着。他的脸色还很苍白,苍白得像鲨鱼肚皮……但病恹恹的神色不见了,一商萦绕着他的死亡的晦暗气息也消散了。
“操你妈的!”罗兰沙着嗓子说。
“罗兰来了精神头儿了!”埃蒂喊道,“没准你不会玩完了!伙计!
这可是我的功劳!“
“活着。”罗兰的沙哑声又变成了嘶嘶卢,好像鱼钩重新扎住了他的嗓子。
“是吗?”埃蒂看着他,然后点点头自问自答。“是啊,我猜着你的意思了。一旦我想到你要做什么,我就知道你做了什么。这会儿看来你想要好起来。我猜这些解毒药还挺管用,可是我猜想实际上是你自己硬撑着要好起来。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你他妈的要在这肮脏阴暗的海滩上苦苦挣扎呢?”
塔,他的嘴巴在嚅动,这会儿他连嘶嘶啦啦的声音也发不出了。
“你和你他妈的塔,”埃蒂说着蹙过身子,马上又转了回来,吃惊地看到罗兰的双手并在一起像戴了一副手铐。
他们互相对视着,埃蒂说:“好吧,好吧!”
朝北,枪侠的嘴唇微微翕动。北边,我告诉过你了。他跟他这么说过吗?好像是的,但记不住了,在洗牌中忘了。
“你怎么知道的?”埃蒂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沮丧中冲他吼叫。他扬起拳头,作势要打罗兰,却又放下了。
我就是知道——你干嘛还要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他想回答,还没等出声,那牌在
洗牌
被牵拽着前行,一路不停地颠簸摇晃,他的脑袋无精打采地啷当着,甩到这边又甩到那边,好像是躺在一架古怪的滑橇之类的东西里,被他自己的枪带拖拽着,颠簸着往前走。他听到埃蒂·迪恩在唱着一首古怪的歌,这歌听来挺熟悉,一开始还以为准是走入了神志失常的梦境:
嗨,裘迪……别把事搞糟……带上这首歌……事情会好起来……
他在哪儿听到过?他想问。你听到过我唱这首歌吗,埃蒂?我们现在在哪儿?
可是还没等问出声
洗牌
要让柯特瞅见这稀奇古怪的装置,准会把这小子脑袋砸扁,罗兰在想,看着他在里边躺了很长时间的这个滑橇似的玩意儿,他不由笑了起来。这笑声倒更像是一阵海浪劈头盖脸地拍打着海滩。他不知道他们走多远了,但这一路跋涉足以把埃蒂弄得精疲力竭。这会儿,在拉长了的光影里,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膝盖上搁着一把枪侠的左轮枪,没贮满的水袋搁在一边。他衬衫口袋里有一小块地方鼓凸出来。
这是从枪带后面取出的子弹——所剩不多的“好用的”子弹。埃蒂从自己衬衫上撕下一条布缕把这些子弹扎在一起。“好用的”子弹之所以很快少下去,是因为每射出四五发子弹就会碰上一颗哑弹。
埃蒂快要打瞌睡了,这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笑什么?”
他问。
枪侠否认地摆摆手,又摇摇脑袋。他意识到,弄错了。柯特见了这滑橇似的玩意儿也许会猛敲埃蒂脑袋,这玩意儿看着怪模怪样,走起来一扭一拐的。罗兰又想,没准柯特也会嘀咕几声表示赞赏呢——对于一个几乎得不到什么赞赏的孩子来说,这会使他不知所措;他会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儿,活像一条从厨桶里捞出来的鱼。
这担架由两根长短粗细差不多的杨树枝绑成。枪侠揣度,怕要散架了。他这玩意儿用的树枝太细了,上面乱七八糟地绑了各种各样的带子和绳子:有枪带、埃蒂绑过他那些魔粉的胶带,甚至还有从枪侠帽子里抽出来的生牛皮带和埃蒂的运动鞋带。他把枪侠的衣服当作褥具铺在担架上。
看来柯特不至于来揍他,因为他都病成这副模样了。但不管怎么说,埃蒂是值得赞扬的,他至少没有一屁股蹲在地上为自己的命运而哭泣,他至少还做了什么,至少是尝试了。
这样的尝试连柯特都有可能出乎意料地给他一个难得的夸赞,因为这玩意儿虽说模样怪诞,却挺管用。这滑橇似的玩意儿拖出的长长的印迹沿着海滩向后延伸,在目力不及的远端跟海面形成透视的灭点,那儿正是他们出发之处。
“你看见它们了吗?”埃蒂问。太阳正在落下,在水面上劈出一条橘黄色的通道,这倒使枪侠想起他这回清醒过来已超过六小时了。
身体感觉有点力气了。他坐起来俯视着水面。从海滩到大地,目光渐渐移到群山西侧的斜坡上——这些都没有什么大的改观;他可以巨细无遗地看清整个地表地貌,包括所有的碎石砾屑(比方说,在他们左面大约二十码到三十码更靠近海水的地方,有一只死海鸥,撂在沙滩上,风吹动着它的羽毛),别管这些了,现在他们也许恰好又是处于起点的位置上。
“没有,”枪侠回答。接着又说:“是的,是有一只。”
他指过去。埃蒂斜过眼睛,点点头。太阳沉落得更低了,那道橘黄色渐而转为一片血红,第一批大螯虾似的怪物从海浪里钻了出来,爬上海滩。
两只怪物笨拙地朝死海鸥赶过去。先到的那只扑上去,一下撕开猎物,把死海鸥身上那些腐烂的残肉塞进口里。“滴答一啊一小鸡?”它问。
“达姆一啊一嚼嚼?”落败者回答,“滴答啊——”
咔一砰!
罗兰的枪中止了第二个怪物的问题。埃蒂跑下海滩把它拎到背后,一边小心翼翼地留神着另一只会不会跟过来。那一只一点也没事;它正在死海鸥身上忙碌着呢。埃蒂带着他杀死的猎物回来。那东西还在抽搐着,爪子还一伸一缩的。可是过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了。它的尾部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