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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尽量放松了四肢,忽然笑了笑,道:“三位是特地来杀我的?”
灰衣人很快地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道:“不一定。”
小雷皱了皱眉:“不一定?”
灰衣人道:“我们只要你回去。”
小雷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灰衣人道:“回到你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
小雷道:“去干什么?”
灰衣人道:“去等一个人。”
小雷道:“等谁?”
灰衣人道:“一个付钱的人。”
小雷道:“他付了钱给你们?”
灰衣人道:“嗯。”
小雷道:“我等他来干什么?”
灰衣人道:“来杀你!”
小雷眨眨眼,道:“他要亲手来杀我?”
灰衣人道:“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小雷又笑了,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杀我呢?”
灰衣人道:“因为我们要你等。”
小雷道:“你一向都如此有把握?”
灰衣人道:“一向如此,尤其是对付你这种人。”
小雷道:“你知道我是哪种人?”
灰衣人道:“比我更差一等的那种人。”
小雷道:“哦?”
第一部分纤 纤(6)
灰衣人的目光更冷酷,一字字道:“我至少不会出卖朋友,至少不会带着朋友交托给我的八十万两银子偷偷溜走。”
小雷突然大笑,就好像忽然听到一件世上最滑稽的事,这件事的确滑稽,但他却不愿解释。
他受人冤枉已不止一次。他从不愿在他看不起的人面前解释任何事。
灰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现在总该明白,是谁要来找你了。”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道:“你回不回去?”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厉声道:“你要我们抬你回去?”
小雷还是在摇头,可是这一次他摇头的时候,他的人已突然自地上弹起,就像是一根刚脱离弓弦的箭,向这说话最多的灰衣人射了出去。
无论谁说话时,注意力难免分散,所以话说得最多的人,在别人眼中也通常是最好的箭靶子。这人的剑就在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将舌头磨得太利,所以剑反而钝了,小雷的人已冲过来,他的剑才刚刚拿起。剑光展动时,小雷已冲入剑光里。
他并没有挥拳,胸膛上的刀口,已使得他根本没有挥拳的力气。
但他的人就像是一柄铁锤,重重撞上了这人的胸膛,剑光一闪,长剑脱手飞出。
他身子却向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人在空中时,鲜血已自嘴里喷泉般溅出。等他的人跌落在地时,这一蓬喷泉的血雨,就恰巧洒在他自己身上,洒满了他已被撞得扭曲变形的胸膛。
小雷胸膛上也添了一片鲜血,他的伤口也已因用力而崩裂,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
两柄剑已架上了他的脖子,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他皮肤一阵阵悚栗。
这两人掠来时,他本已算准有足够的时候和力量闪避、反击。
可是这一股力量已随着伤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脖子上也已开始流血。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划过他脖子上的那种令人麻木的刺痛。
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他宁死也不弯腰的。
血泊中的那灰衣人,呼吸已停止。
身后的灰衣人却发出了声音,声音冷酷,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小雷本不该摇头的,因为他已无法摇头,他只要一摇头,脖子两旁的剑锋就会割入他血肉。
另一个灰衣人在冷笑:“这次看他是摇头,还是点头?”
小雷忽又笑了。他笑的时候,就已在摇头,摇头的时候,鲜血已沿着剑锋滴落。
他微笑着道:“我一向高兴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灰衣人冷笑道:“但这次你的腿只怕已由不得自己。”
小雷立刻觉得腿弯一阵刺痛,人已单足跪下。
另一柄剑却还是压在他的脖子上:“你回不回去?”
小雷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不回去!”
灰衣人咬着牙:“这人是不是想死?”
“好像是的,死在我们手里,总比死在龙四手上好。”
“我偏不让他死得太容易,偏要他回去。”
剑锋沿着背脊往下划,他整个人都已开始痉挛弯曲。
他的头几乎被压到地上:“你回不回去?”
他突然张开口,咬了一嘴带砂石的泥土,用力咬着,再用力吐出:“不回去!”
他的答复还是只有三个字,没有人能更改。
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只要他还能开口,他的答复还是这三个字。
灰衣人紧握着剑柄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青筋在颤抖。
剑尖也在颤抖。
鲜血不停地沿着颤抖的剑尖滴落,剑尖一颤,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灰衣人看着他弯曲流血的背脊,冷酷的目光已炽热。
另一人突然道:“松松手,莫忘记别人要的是活口。”
灰衣人冷笑道:“你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的。”
另一人道:“再这样下去,要活只怕也很难了。”
灰衣人猝笑道:“我就是要他……”话未说完,突然住口。
蹄声紧密,来的是两匹马,一匹马在六丈外,就已开始慢了下来。
另一匹马的来势却更急,到了墙外,兀自不停。
突然间,只听一声虎啸般的马嘶,一匹全身乌黑油亮的健马,如天马行空,竟从八尺高的短墙头腾云般一跃而入。
马上金光闪动。
健马又一声长嘶,冲出三步,人立而起。
第一部分纤 纤(7)
马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纹丝不动地坐在雕鞍上,腰杆笔直,闪动的金光已消失,化做了他手里一杆丈四长枪。
长枪“夺”的一声,钉在地上,枪杆入土四尺。
这匹矫若游龙的健马,竟似也被这一枪钉在地上。
枪头的红缨,迎风飞散,衬着这老人银丝般的雪白须发,就像是神话中的天兵天将,乘云飞降。
灰衣人也不禁耸然动容,一人松了口气,道:“总算来了。”
“来了”两字出口,墙外又有条人影一掠而入,人在空中,已低叱道:“人在哪里?”
灰衣人剑光又一紧,道:“就在这里!”
白发老人看着小雷身上的鲜血,厉声道:“是死是活?”
灰衣人道:“你要活的,我们就给你活的。”
他长剑一扬,飞起一足,将小雷整个人都踢得飞了起来。
自墙外掠入的这人,不但身法快,说话快,出手也快,他正是江湖中以动作迅速、行事激烈著称的镖客欧阳急。
此刻他不等小雷身子跌落,就已蹿过去,一把揪住了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已大变,失声道:“糟了!错了!”
白发老人也已动容,“什么事错了?”
欧阳急跺脚道:“人错了。”
灰衣人抢着道:“没有错,这人就是从后面那屋子里出来的,那里已没有别的男人。”
欧阳急将小雷用力从地上揪起,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在小金的屋子里?他的人呢?”
小雷冷冷地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全无表情。
欧阳急更急:“你说不说?”
小雷看着他,忽然笑了:“是你们找错了人?还是我?”
欧阳急怔住,他虽然又急又怒,但这句话却实在回答不出。
小雷嘴角的肌肉已因痛苦而不停地抽搐,血也在不停地流,但却还在微笑着:“若是你们错了,就该对我客气些,怎可如此无礼?”
欧阳急看着他,手已渐渐放松,突又大喝:“无论如何,你总是他的朋友。”
小雷叹息了一声:“我是,你难道不是?”
欧阳急又一怔,手掌已松落,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灰衣人的手却已伸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拿来!”
“拿什么?”
“一万两。”
“一万两?找错了人还要一万两?”
灰衣人冷笑着,淡淡道:“是你们错了,不是我,你要的只不过是那屋子里的人,要活的,我交给你的既没死,也没错。”
欧阳急道:“可是……”
白发老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给他。”
欧阳急急得脸通红,道:“小金既未找着,这一万两怎么能……”
白发老人沉声道:“给他!”
欧阳急跺了跺脚,自腰带上解下个分量看来很沉重的革囊。
灰衣人用一根手指钩住,慢慢地接了过来,眼角瞟着小雷:“这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不是。”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是,这人我们也要带走。”
“为什么?”
灰衣人嘴角露出狞笑:“他杀了我们的人,就得死在我剑下。”
白发老人忽然道:“他还要活下去。”
灰衣人霍然抬头,道:“谁说的?”
白发老人道:“我说的。”
灰衣人又慢慢地点上头,缓缓道:“枪如闪电,马如飞龙,龙刚龙四爷说的话,在江湖中的确是一言九鼎。”
龙四爷道:“哼!”
灰衣人淡淡道:“但他既已杀了我们的人,就还是非死不可。”
龙四爷沉下了脸,道:“这话又是谁说的?”
灰衣人道:“老爷子说的,阁下若不让我们将这人带走,在老爷子面前只怕无法交代。”
龙四爷道:“要怎么样才能交代?”
灰衣人沉吟着,道:“只怕要……”
他长剑一展,身子突然横空掠起:“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