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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他文化欠缺的笨拙。如果是这样,那么,像一般所说的,是可以补救
的。
画家能够教会我们怎样看见、怎样感觉光和色。他们比我们看得清
楚。而且他们善于记住看过的东西。
当我还是一个青年作家的时候,一位认识的画家对我说:
“我的朋友,您还不能完全清楚地看到一切。还有点模糊不清。也
不精细。由您的短篇小说看来,您只看到了基本色调和涂得浓重的表现,
而您把明暗转变和浓淡色度都混合成某一种千篇一律的东西了。”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辩解说。“生就这样的眼睛。”“这没问
题!好的眼睛是可以得到的。在视力上下点工夫,别懒。像一般所说的,
训练训练它。看什么你都要抱着这样的想法,你一定要用颜色把它画下
来,试这么一两个月。不论在电车里,还是在汽车里,到处都这样来看
人。过上两三天之后,您便会相信,您以前在人们脸上看到的连现在的
十分之一都没有。而过上两个月之后,您便学会怎样看一切,不必勉强
自己这样作了。”
我听了这位画家的话,真的,无论是人是东西都比我以前走马观花
匆匆忙忙看上去的时候要有趣得多了。
于是我无限惋惜那些愚蠢地浪费了的时间。在过去的岁月中,我本
来可以看到多么好的东西呀!多少美丽的东西一去不返了,已经不能再
使它复苏过来!
这是我跟着画家上的第一课,第二课是比较直观的教学。有一次在
秋天,我从莫斯科到列宁格勒去,但不是经过加里宁和博洛戈耶,而是
从萨维络沃车站上车,经过卡利亚津和赫沃依纳亚。
许多莫斯科人和列宁格勒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一条路线。这条路线虽
然绕远,但却比一般经过博洛戈耶走要有趣得多。有趣的地方是这条路
经过荒野和森林地带。
我邻座的人,身材矮小,长着一对窄窄的、但很活泼的眼睛,穿的
衣服又肥又大。他带着一大箱子油画颜料和几卷涂好底子的画布。不难
猜出这是一个画家。
我们谈起话来了。我的旅伴说他到齐赫文去,那里他有一个朋友是
个管林员,他要住在看守所里画秋天。
“您干吗跑那么远,跑到齐赫文附近去呢?”我问。
“我在那儿看中了一个地方,”画家信任地回答说。“再好没有了!
这样的地方,您找不到第二个。清一色的白杨林子!只夹杂着几棵稀疏
的罗汉松。秋天,白杨能给这地方穿上那样一副盛装,什么树也比不上。
白杨的叶子纯粹是一种颜色。有绛红色的,有柠檬色的,有紫藤色的,
甚至还有黑色带金点的。在阳光下是一堆金碧辉煌的篝火。我在那里画
到冬天,冬天到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在那里,您知道,有俄国最
好的霜。哪里也没看见过。”
我说——当然是开玩笑——我的同伴有这样的知识可以给画家们写
一本有价值的旅行指南,说明在什么地方画什么。
“您以为怎么样!”画家一本正经地说。“并不难写。不过就是没
有意义。大家会都挤到一个地方去,而现在每个人却去找自己的美。这
样好得多。”
“为什么呢?”
“国家可以显得更加变化多样。在俄罗斯的土地上有这么多的美,
够所有的艺术家画几千年。不过,您知道,”他又补充说,露出一些忧
伤的神气,“人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过分地践踏、毁坏大地。本来大地
的美是神圣的,是我们社会生活中的伟大的东西。这是我们的终极目的
之一。不知道您是怎样,不过我对此是深信不移的。要不了解这一点,
怎么能作一个进步的人呢!”
午间我睡着了,但不久我的旅伴叫醒了我。
“您别生我的气,”他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您最好起来,正出现
一幅惊人的画面——九月的风暴,您瞧瞧!”
我往窗外看了一眼。从南边腾起了浓重的、占半面天的乌云,闪光
抽动着它。
“我的妈呀!”画家高声说道。“有多少种美呀!无论如何也画不
出这样的光线来,那怕是列维坦也好。”
“什么样的光线?”我不知所措地问。
“天哪!”画家绝望地说。“您是往哪儿看哪?您看那边一在那儿
森林完全是黑暗的,看不清楚:那是因为乌云的影子落上了。可是在那
边儿,再远一点,森林上是淡黄色和浅绿色的点子:那是云彩遮住的阳
光。而远去,森林却全浴在阳光中。您看得见吗?整个儿像赤金铸成的
似的。整个儿是透光的。是一种黄金雕花墙垣。好像在地平线上铺了一
块我们齐赫文绣金作坊的刺绣工绣的头巾。再往近看,看那一带罗汉松。
您看见松叶上青铜色的闪光吗?那是森林的金色墙垣的反光。很难画,
因为容易变成粗糙。而那边,您看,那儿只有一点点微光,我倒认为,
这么柔和的光线当然一定要有一只极其镇静而且忠实的手才能表达出
来。”
画家看看我笑了。
“白杨林的反光该有多么大的力量啊!整个车厢好像在夕阳斜照中
一样,特别是您的面孔。若是就这样给您画一副像该多好。不过可惜,
这都是瞬息即逝的。”
“这就是画家的事业,”我说,“要把瞬息即逝的东西保留几个世
纪。”
“我们竭力在做,”画家回答说。“假如这些昙花一现的东西不像
现在这样使我们措手不及。说实在的,画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颜
料、画布和画笔。你们作家好一些。你们把这些颜色记在心里。您看这
一切变得多么快。瞧,森林一会儿亮一会暗!”
在夹着雷雨的乌云前面,几片撕碎了的白云向我们奔驰而来,且因
为行得快,果然把地上的一切彩色都重新撮合起来。在森林的远方,紫
红、赤金和白金,孔雀绿、绛红和蓝色晦暗开始混乱了。
偶尔阳光冲破乌云,射在几株白杨上,于是一株跟一株,像金色的
火炬一样,燃烧起来,但旋即熄灭了。雷雨前的疾风一阵阵吹过,更加
强了这种颜色的混乱。
“您看天,那是什么样的天哪!”画家喊道。“您看哪!简直在创
造奇迹!”
夹着雷雨的乌云好像灰色的烟雾,急遽地落到地上。乌云全是单调
的黑板岩的颜色。但是每一道闪光都使乌云中显出淡黄色的可怕的龙卷
风、蓝色的岩窟和给里面朦胧的玫瑰色火光照亮的曲折的裂痕。
强烈的闪光在乌云深处变成了青铜色的火焰。但在离地面近的地
方,在乌云和森林之间,已经降下了滂沱的大雨。
“多美呀!”非常兴奋的画家叫道。“这样的景致不常见!
我和他一会儿走到包房的窗前,一会儿走到走廊的窗前。风飘动窗
慢,更加强了光的隐现。
倾盆大雨落下来了。列车员急急忙忙地关上窗子。雨水开始一股一
股从窗子上流下来。光线暗了下去。只有在老远的地方,在地平线上,
隔着雨的帐幕还可以看见最后一条森林的镀金的颜色。
“您记住点什么没有?”画家问道。
“多少记住一点。”
“我也只记住一点,”他悲伤地说。“等雨停了,色彩就会更加强
烈。您明白吗,太阳会洒在淋湿的叶子和树干上。顺便说一句,天气阴
暗的时候,在下雨之前,您仔细看看光线。在下雨之前是一样,在下雨
的时候是另外一样,而在雨后,那又完全不同了。因为雨淋的叶子给空
气添上一种微光,暗淡、柔和而温暖。总而言之,亲爱的,研究色和光
简直是一种享乐。我认为没有比作一个画家再幸运的了。”
夜里,画家在一个小车站下车了。我走到月台上去和他告别。月台
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机车在前面沉重地喘着气。
我极羡慕画家,而且忽然恨起一些琐碎的事情来,就因为这些事情
我不得不继续前行,而连在北方停留三五天都不能。在这里,每一枝帚
石南都能引起那么多的思想,足够写几篇散文诗。
在生活中,我,别人也一样,都不让自己按照心意生活,只忙于一
些似乎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这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对自然界的色和光,与其说是应该观察,莫若说是简直就该把全副
精神都寄托上去。只有那在人心中占有地位的材料才适用于艺术。
绘画对作家之所以重要,不仅因为绘画帮助作家看见和热爱色和
光。绘画之所以重要,还因为画家常常看到那我们完全看不见的东西。
只有看到画家的绘画之后,我们也才开始看见,而且惊奇为什么以前没
看见。
法国画家莫奈到伦敦去画威斯敏特教堂。莫奈都是在伦敦平常的雾
天工作。在莫奈的画上,教堂的哥特式的轮廓在雾中隐约可见。画是极
精美的。
这张画展出时,在伦敦人中间惹起了一场风波。他们对莫奈把雾画
成了紫红色而惊愕万分,本来连文选读本上都分明写着雾是灰色的。
莫奈的大胆妄为起初引起了愤懑。但当愤懑的人们走到伦敦大街上
的时候,第一次发现雾确实是紫红的。
于是他们立刻就来寻找这个原因。一致认为雾的红的色度是因为烟
太多的缘故。此外,伦敦的红砖房也使雾染上了这种颜色。
但不管怎么样,莫奈是胜利了。在他这张画之后,大家都开始照他
这样来看伦敦的雾了。甚至大家给莫奈起了个绰号叫“伦敦雾的创造
者”。
假如从我的体验中举一个例子,我看了列维坦的《永远的安息》之
后,才第一次看见俄罗斯阴天的五光十色。
以前阴天在我眼里只是一种愁惨的色调。我想,就是因为阴天掩没
了一切彩色,使大地混浊,所以才引人忧郁。
但是列维坦在这种悲惨的景物中,看见了某种伟大甚至是庄严的色
调,而且找到了许多纯正的色彩。从那个时候起,阴天不再使我抑郁。
相反的,我甚至爱上了它空气的清新、冻得人面颊发红的寒冷、河上银
灰色的涟漪、乌云的迟缓的飘动。此外还有在阴天的时候,你开始重视
普通的地上的幸福——温暖的小木房、俄国炉子里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