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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仓,一角猪圈,一座教堂。现在,我们能够以书比书了,正如以楼房
比楼房一样。但是,这一比较,说明我们的态度变了;我们不再是作者
的朋友了,我们成了他们的判官;朋友之间,当然最同情不过;然而在
身居执法重任的人,却是怎样严厉都不为过的。难道那些浪费我们的时
间和感情的书没有罪吗?难道那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邪书、伪书的作
者,不就是社会最危险的敌人,不就是伤风败俗之徒吗?让我们判得严
厉些吧;让我们把每本书都和同类书当中最伟大的著作来作一番比较。
那些我们看过的书,由于我们下了断语,它们的形象便固定下来,长留
在人们心中了——笛福的《鲁滨逊飘流记》,奥斯汀的《爱玛》,哈代
的《还乡》,无不如此。把每一本小说都拿来跟这些巨著比较一下吧(最
新的、最不重要的小说,也有权利跟最好的比一比)。诗也如此——陶
醉感或者说韵律消失之后,词藻的华光隐退之后,就有一个幻象回到我
们脑际。必须把它跟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拉辛的《费德尔》和华兹
华斯的《序曲》比一比。如果不同这些作品相比,那就跟同类当中最好
的或在我们看来最好的作品相比也行,而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新诗和新
小说之所谓新,只是最表面的东西;我们一直用以品评老书的标准,只
须稍加修改就能用于今日,毋需另起炉灶。
但是,如果竟说读书的第二阶段,即品评、排比的阶段,同敞开心
怀只顾吸收纷至沓来的新印象的第一阶段一样简单,当然是糊涂。没有
书摆在面前却要去读;把脑子里一个个朦胧的形象拿来比较;要事前阅
览大量的书;要有相当深厚的理解功夫,做到评比起来既生动又明白—
—这一切又谈何容易!?至于要求进一步指出,“这本书不但属于这一
类,而且具有这类书的品质;这儿有败笔,那儿很成功;这儿写得好,
那儿写得不好,”这就更不简单了。一个读者要完成读书过程第二个阶
段,竟需要如许的学问、想象力、真知灼见,我简直难于想象谁有这种
禀赋。即使最自信的人,恐怕也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到若干萌芽罢了。那
么,可不可以放弃读书过程中这一阶段的工作,且让文学批评家、书林
中峨冠博带的权威辈来为我们决定一本书的绝对价值呢?这样就方便多
了。答曰:万万不可以!我们可以强调同情之美德,我们可以在读书时
把个人的好恶摆在一旁。但我们深知,我们不会完全依着别人,也不会
完全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们心中无时不有一个精灵在低语:“我不喜欢
这个,我不喜欢那个”,拂之还来。的确,正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爱憎,
所以我们同诗人、小说家的关系才这样亲密,容不得一个外人夹在我们
中间。而即使我们判断锗了,结果失败,我们的情趣,那震撼我们全身
的感觉神经,依然是我们心中的明灯。我们是通过感觉来学习的,我们
不能压制自己的性格,否则必然要戕害到它。然而,岁月不居,我们也
是可以锻炼我们的情趣的,或者使它受到某种制约。我们凭着一己的喜
爱,贪读大量的书,然后放下本本,想好好探讨一下形形色色的文字变
化,就会发现,我们的阅读趣味逐渐在变,我们不那么贪得无厌了,而
更勤于思考。它不仅使我们对这书那书作出评价,而且还告诉我们某些
书具有一种共同的特性。它还要问:哎,我们把这个共同特点叫做什么?
然后,为了让我们了解这个共性,他给我们看了《李尔王》,接着也许
是艾斯乞路斯的《阿加门农》。这样,我们凭借了鉴别力作引导,就可
以撇开手头的书,进而探索那些使众书自成一家的共性所在。我们给这
些共性命名,订出使我们的认识有所遵循的规则。在这种剖析排比中,
我们可以从中享受到一种更深、更难得的乐趣。然而,凡是规则,只有
读书过程中不断打破的,才站得住脚(没有什么比制定出脱离实际、生
活在真空里的规则更为容易制定,更为荒谬的了)。现在,为了使我们
在进行这种困难工作时不致心中无数,我们还得求助于那些能在作为艺
术的文学事业上给我们指点启迪的极少数几位杰出作家。令人吃惊的
是,柯尔律治、德莱登、约翰生,这些人在他们深思熟虑的评论里,好
多诗人、小说家在他们漫不经心的言谈中,所涉及的内容往往互为表里。
它们使这些一直翻腾在我们思想深处的模糊概念,变得明朗和稳定了。
然而,只有当我们带着自己读书过程中辛苦得来的问题和建议向他们求
教,他们才能帮得上忙。倘若我们只是拜倒于他们的威信,一如羊群只
顾卧在树丛荫处,他们就无能为力了。只是当他们的裁决跟我们自己的
判断发生矛盾又否定了我们时,我们才真正识透了权威的裁决。
如果情况确实是这样,如果按照应该怎样读书的方法来读书,就非
得具有想象力、观察力、判断力这些罕见的品质才行。他也许因而得出
这样的结论来:文艺真是一门非常复杂的艺术,即使我们读一辈子书,
也未必能对文学评论作出什么有价值的贡献。我们只能永远是读者。我
们不应当指望更晚的荣誉,那是属于兼为评论家的奇才们的。然而,读
者如我辈仍然有我们的责任,有我们值得自重之处。我们提出的标准,
我们作出的评定,都不知不觉散入周围的大气中去了,成为作家呼吸之
所赖。我们的意见对作家是有影响的,尽管从不见诸文字。这种影响,
如果有见地,有力量,与人为善,与众不同,就有很大的价值,因为目
前的文学批评确实很不景气,书就像打靶场上的游动猎物目标那样,在
批评家眼前一闪即过,只有一秒钟时间上膛、瞄准、射击。在这种情况
下,如果把兔子锗成老虎,把老鹰当作家禽,或者根本打飞了,把子弹
浪费在靶场远处吃草的一头与世无争的母牛身上,都是可以原谅的。如
果在报界随心所欲的炮火背面,作家感到还存在另一路的评论,即因爱
读书而读书的人们的意见(此辈好整以暇,却非内行,评论起来既富同
情又颇严格),这难道不能有助于作家改进作品吗?如果经过我们的努
力,书籍果真能够日见精神,日见丰富,日见多样化,那么,这个目标
当然是值得努力以赴的。
然而,有谁只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无论如何有价值)才来读书的
呢?在我们追求的事业中,难道没有几件只因它本身是善事,或者只因
其中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乐趣吗?难道读书不正合乎这种情况?我有时
竟做过这样的梦:最后审判来临之日,所有的征服者、大律师、政治家
纷纷前来领受恩赐:皇冕,桂冠,以及刻在大理石上的不可磨灭的姓氏。
这时上帝看见我们腋下夹着书,也走了过来,竟不无羡慕之情,便转身
对彼得:“瞧,这些人不需要得奖,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的;
他们就是喜欢读书。”
(刘雁平 梁绍龙 译)
读书的时光
首先,让我们澄清埋头治学的学者与酷爱阅读的读者之间长期存在
的混淆观念,并指出两者之间绝无任阿联系。学者热衷于独自伏案钻研,
博览群书,探索他孜孜以求的某种真理,倘若读书的热忱征服了他,他
的收获便会从指间滑掉溜走。而一个读者,开卷之时就得抑制求学的欲
望;假若知识由此日积月累,他便进而追求,系统地阅读,变成一位专
门家或权威,那就很容易扼杀单纯而但然的阅读所具有的那种更合乎常
理的热情。
暂且不论这一切,我们先可以不假思索地构想出一幅图画,它能勾
勒出书呆子的形象,并能引人发出一声讥笑: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消瘦
的书生,身着长袍大褂,成天冥思苦想,手无缚鸡之力,一招呼女人就
面红耳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头潜入故纸堆中,只要一进旧书店,便
流连于幽暗的角落,耗去几个时辰。——这无疑是一个习性乖戾、单纯
可爱的人物,与我们谈的另一类人绝无相似之处。一个真正的读者,从
本质上说是很年轻的。他充满强烈的好奇心,恩想活跃,心胸开阔,善
于交际。对他来说,读书主要是一种喜欢户外活动的自然秉性,而非执
意深居简出、潜心学问的愿望;他沿途跋涉,爬过一山又一山,直到登
上清新宜人、令人陶醉的峰顶。这全然不同于蛰居苦读式的上下求索。
但是,避开泛泛的议论,不难举出大量的事例说明:读书的黄金季
节在十八岁至二十四岁之间。只消举出这段时间读过的书目,就会令年
长者慨叹。不仅读的书数量多,而且读的书多么不同啊!要是我们想追
溯回忆一番,不妨取出一本如饥似渴读书那阵所记的笔记。也许有不少
页面是空白,但首先我们会发现,一些页写得满满的,那字迹的工整和
娟秀,真令人吃惊。在这儿,我们曾按优秀的次第记下大作家的姓名,
曾从经典著作中摘录出精彩的段落,曾列出打算阅读的书单,最有趣的
是,记下了已经读过的书目,还带着青年人的虚荣心用红笔作标记。
往日列的那些书目也许令我们解颐,令我们慨叹,但却值得我们追
忆当时的心情,以及在那种心情下读书的喜悦。好在不是什么神童一类
的人物,稍为回顾,我们大多数人都能忆起自己早年读书的各个阶段的
情形。我们童年时读的那些书,总是悄悄地从不许接触的书架上偷来读
的,给人以某种非现实感,令人惊讶,像是全家犹在沉睡之际,偷看了
晨曦洒向静谧田野的景象,像是从帘帷空隙窥见了奇怪朦胧的树影。尽
管我们还不太明白那些究竟是什么,却从此终生不忘,因为儿童具有一
种奇特的预知能力。
往后的阅读却截然不同了。也许这是破天荒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