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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个七年九年的,你竟给自己弄个“死缓”回来?!你……你为了那个魔鬼情人,
难道连命也不要了吗!你可悲呀!
可在当时,我还不醒悟,还在我的小监房里又哭又闹又撞又寻死,我是疼第一
被告呀。可是关在那头监房中的第一被告,却一句话也没对我喊,他一点表示也没
有……
我说居吻雨,那是不允许的呀。
她说这我知道。但是我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牺牲”,他应该是晓得的
;他真想向我“喊几句”表示安慰,也是有可能的呀。然而他没有,他一声都不吭。
我的心有点寒了……
居吻雨在说这些话时,神情中开始流露出对自己“爱”的怀疑。
我在想——世界上的女人,为什么对爱,会是这样地执迷、这样地‘不可救药
“呢?
记者,后来我就上诉了,他也上诉的。等过了两个月后,我们又盼来了开第二
庭。第二次与第一次差不多,我和他又被押上了同一辆警车。没想到第一被告又和
上一次一样,要我再救救他,说这是最后一搏了……又教我如何如何说,如何如何
再辩……
我说居吻雨,你还上他的圈套、还照他的话去做吗?
她说没有。不过,我不是不想为他“搏”。在看到他之后,不知为什么我又会
产生一种冲动,虽然——我曾经心寒。只是我觉得照他说的办法,是没有用的呀,
我晓得邪恶撞真理,等于是鸡蛋碰石头!
我说居吻雨,别人为开脱自己的罪责——顶,你是为情为爱——顶;可是法律
总是尊重事实的,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想歪曲事实,到头来总是自食恶果,你这
不是在以身试法吗?
她定定地看着我。眨了下眼又低下头对我说,许多道理我已经明白了……已经
明白了,我在外面任性骄纵,从来也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其实,我是错得太早太
早了呀……是的,记者,我是——错得太早。她以一种别样的语言与声调,向我表
达着她灵魂与肉体中难以述说的痛。
我清楚地记得摘录过她判决书中这样的两句话:
“被告居吻雨在贩卖毒品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犯罪活动的主犯,且认罪态度
较差……被告居吻雨也曾作过供认,但在开庭审理本案时却否认参与贩卖海洛因的
事实……”。
这些将永远定格在她年轻生命中的黑色行为轨迹,我并没有再次对她重复。在
我们这块国上上,一个人犯了罪进了狱墙之后,我们就对他(她)负有一定的“责
任”,这责任包括惩罚、管教、改造与挽救,无数不用其极的手段,无非都是在修
复他们(她们)的人格与灵魂,使之早日作社会化的健康回归。但是这种良好愿望
的实现,并不是一域而就的易事。除了铁窗铁栅铁锁铁门以及警官的管教之外,还
要诸多社会力量一起来参与。
在女警官为我作的指点,以及与居吻雨的谈话中,我已经隐隐约约发现了一个
——或许可以再次改变她命运的“支点”。她既然可以一意孤行变得那么坏,那样
不可救药;那么又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变好,变得很好很好呢?我作为采访这一领域
的记者,和我的警官朋友们都在努力地去发现,发现可以由坏变好的一个“支点”,
或者说“大支点‘冲的u 支点”。
是的,拿破仑曾经说过一句话: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把地球撬起来。不错,
很对,重要的是寻求支点。把整个堕落的灵魂世界给撬起来……
杯里的浓茶已淡如清水。窗外也暮色四合了。风浪消退后的世界十分寂静。高
高的张着电网的铁窗外,偶有小鸟飞过,厚重的铁门隔着城市的喧嚣。一些深奥的
人生哲理,或者说生命的真谛,往往会从这个地方的这些时候,冒突、闪现……生
发出来。
我说居吻雨,我们今天已谈得很多,相信你能从泥潭自拔。你曾痛彻肺腑地说
——我错得太早。但是为什么你“错得太早”,我下次再来找你谈,好不好?我知
道你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是不是?
她释怀一笑,露着缺角的门牙点着头说好的。
合上采访本后,有个事一直搁在我的心头。居吻雨在开庭时的翻供,显然是出
自人犯在押解途中的不应该发生的串供。这是我很多年的采访中碰到的唯一。不管
应该不应该,从居犯的判决书、认罪书以及对我的诉说中,这,已经成为一个不争
的事实了。当然有很多客观上的原因:途中市声的喧嚣、警笛的高分贝、重犯的嚎
哭,谁会想到夹杂在哭声中难懂的广西土话呢?
我们这个悬挂着同一枚庄严国徽的、多民族多方言的国家,在令人引以为傲的
凹隙里,一不小心就遗下这道漏缝。无论如何,这是我们工作的一次疏忽。我们都
没有想到,这仅有的一次“唯一”,让这个痴情而又可恨的居吻雨给钻了进去……
钻进去的她,纵使她的“戏”演得再可笑再荒诞,自然少不了她应该多得的“份额”,
这些我们就不去说他了;只是,有些特殊场合特殊人物的戒规,却是万万松懈不得
的。哪怕仅仅是一次的“唯一”。
1995年10月19日下午,监狱女队监房。
踏进警戒线,就闻到女子监房里散发着的一种特殊的气息,初时真有点让人难
以接受。这种气息,似有一种“硬实”感,没有冲和的余地,会派生情绪的窒息与
紧张来。我每每来这里采访,心理也会跟着受感染。
居吻雨用并不轻快的脚步又向我走来。当我与她的目光再度交会的那一瞬,曾
经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一场骇人的白浪黑雨,又在她黑沉沉的眼眸中掠过……
她说,记者,你不知道我在原来的丈夫的面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女人
呀。居吻雨说这句话时,凝神的眼眸中有一份平静,更有着一份清醒。
我说,哦,你自己认识到了,是这样吗?
她使劲点着头说,是的。我以前怎么那样坏,那样傻呀。
自你上次走后,我一连几天都没好睡呀。我在想从前的我……自己三十岁还不
到,人生就这样天翻地覆,做梦一样呀……我出事以后,第一被告也一起被抓了。
我家里的父母、姐姐、姐夫和儿子,谁都不知道我来了上海,更不知道我会被公安
局关了起来……我请求承办员通知我广西老家的姐姐,我怕父母受不了惊吓,家里
也只有姐姐和姐夫可帮助我了。
过不多久,我在看守所里就收到了我要的衣服和日用品了。
拿到这包东西时,我的心里很内疚……姐姐和姐夫还从未来过上海,头一遭来
就为我受这种打击,心中真深深不安。我打开包,发现里面换洗的衣服都是全新的,
都是好几百元一件的,就连内衣内裤也都是名牌。两个碗就要100 多元,一支笔也
要好几百元呢。
其实我家中换洗的衣服是很多的,随便拿几件就可以了。
事到如今,还讲究什么呀,记者你说是不是?
后来拿到起诉书后,承办人让我自己请律师作辩护。我忧心忡忡,央求他们赶
快再叫我姐夫出来为我请。
我在上海举目无亲,又关在里面,到哪儿去请呀?我见不了大场面,我见了
“大官”怕的呀……
听她这么一说,真叫人哭笑不得了。你居吻雨,既然是怕大场面,为何又斗胆
敢在法庭上、敢在自己生死攸关的当口“口出诳言”,推翻由你们四个被告都能相
互印证的口供呢?
这种心理现象,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要探讨它还得有时间。我决定先不打断
她的话。
她说,我跟承办人说了没有几天,律师就来接见我了。
那日下午,一个长得高高的戴着眼镜的男人来了。他说他是我的委托人代我请
的律师,姓什么叫什么的。我顿时心中一热,鼻子酸酸的。出事体后,我与家中已
全部断了联系,我好想念家中的亲人。
我说是不是我的姐姐来找过你了?
律师说不是,是个男的。
我说,哦,那一定是我的姐夫来过了?
律师也摇摇头说不是,说这人来上海已经好多天了,天天到我的律师事务所门
口等我。讲我不接这个案子,他就不回去,一直要等到我有空为止。
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有点奇怪,我让请律师才没有几天,哪来“好多好多天”呢?
想想眼下自己又沦落成这个样子,也就不去问那么多了。律师边说边在一个大的公
文包里掏着什么,后来就掏出一个本子,又从本子里取出一张夹着的照片,递与我
说:“喏,就是这个人来请的。照片还是我向他要下的呢……”
我急急接过一看,天哪!……居吻雨说到这里时,痛苦万状地沉下了头,用双
手捂着脸面。
是……是他来了!是我那离了婚的丈夫阿阳来了呀……
听居吻雨这一说,我也着实吃了一大惊。
我说,你与他离婚后还保持关系吗?她说没有的事!
我问还常见吗?
她说一次也没见过。离婚才两个多月,交接儿子的事,也全在姐姐家。
哦,他真是好人,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人,却让你给碰上了,你该如何来报答他
呀。
报答?不,我已经没有报答的资格了。居吻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都让我自
己给毁的……那天律师还告诉我说,他知道我出了事体后,第一个飞到了上海,住
在一家宾馆里等我的消息,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我的衣服呀,笔呀,碗呀,也全
是他给送来的“接见”……
(接见——是监所里的专门用语,在这里已作“东西”的意思了。有时管教干
部会说,这个犯人是外地来的,没有人接见。就是指没有家属送来接济物品的意思。)
我在上一次采访她时,隐隐约约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