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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半生-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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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可不这样想。我想着就算你短期内不能回来,毕业后也一定能回来,我在香港呆不下去的话,可以回中国去等你,而那位美玉姑娘,也可以回到她未婚夫身边,更可重回疼她的叔公怀抱,那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你会笑我天真吗? 
  无论如何,我会等你回来。等你的信。 
  婉容草于香港。 
  我边看信边流泪,直看到泪眼模糊,当晚我心情激动,一夜未合眼,翌日一早,便跑去警备司令部申请回港,不获批准。 
  找美玉商量,央她请广东同乡会会长马超俊及司法部长郑彦芬出面和当局交涉,他们俩都是美玉谊父的朋友;但仍不得要领。理由是所有中国来台人士,均不能回港,因为怕他们向中共送情报。 
  我再设法去救总申请婉容来台,遭到拒绝,我问将来毕业后能否回港,答案是不知道,顿时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想着我和婉容几经波折,终不能长相厮守,不觉了无生趣,想一死了之。 
  我整夜无眠,想了又想,我想到美玉为了我背弃家庭,想到婉容不可能一个人长留香港,又想到婉容如返回国内,也无能力照雇多病的母亲,亦是同样凄凉。 
  摆在眼前最好的选择,是婉容答应亚棠的求婚,再将她母亲接到香港,一家团聚,又有人照顾才是上策,于是横下心来,坦白告诉她我回港无望,请她不若下嫁亚棠,付托终身。 
  不久我收到婉容回信,信中怨限凄苦不说,还附了一首诗表态。 
  别后相思愁万状,昭华似水减容光, 
  迎人有笑难藏苦,推镜无由睇远樯。 
  凤凰三生约树下; 鸳鸯只影伫荷塘, 
  谁人细语输温倩,无奈春飔逐晚凉。 
  我边看边哭,想着她写时也多半是边写边流泪,心中益发大恸,但天意如此,莫奈何呀莫奈何。终于拿起笔来;将我的心事溶入答婉容的诗中: 
  造物浑浑那有情; 樽前有笑恨难成, 
  三生誓顾倏余梦; 百种筹谋顿作空。 
  青鸟不含云外素; 关山岂拟两心通, 
  忍劝闺中同命女; 未若珍惜眼前盟。 
  三个月后再接婉容来信,信上说她母亲病重,亚棠陪她回乡探望,她母亲对亚棠印象很好,叫他们早日成婚。她又去探望我母亲,我母亲感触之余,亦表示亚棠是一老实有为青年,劝她早日结婚,便可接她母亲到港奉养。 
  她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嫁给亚棠,并订于八月十三为婚期,我再三读这封信,心中一片惘然,八月十三岂非我和婉容当年在东莞的订情之日。 
  然而今天与她共效于飞的却不是我。我痛哭一场,然后抹干眼泪,对自己说,要埋葬过去,重新做人,我要加倍努力,在学业上奋斗。也许,天可怜见,我们终有再见的一日。 
  现在,我只能遥祝我亲爱的婉容幸福,并婚姻美满。 
  一九六四年我在台大医院实习一年,一九六五年六月,终于顺利毕业,但毕业的兴奋心情还未完全褪掉当儿,横祸却先找上门来。 
  就在毕业后第二天,有两个生面孔的大汉‘邀请’我到调查局,说要我接受问话。我自问是良好市民,不疑有他,便跟他们到调查局。 
  去到调查局,忽觉那里的人都神秘兮兮的,且都向我投来奇异的眼光,等了没多久,我便被带到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由不同的调查员轮流向我问话,一连四十八个小时,不肯给我歇息。 
  我的眼皮沉重得像有千斤重,一闭上就不愿再打开。但他们拿强光照我,直到我勉强将之挣开,我的脑里混屯一片,再也思考不到问题,他们却轮番以相同的问题问我,试探我。 
  我实在受不了大吼:“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如此对待我?” 
  “因为我们怀疑你是共产党特务。”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你说什么?”尽管又困又累,我还是跳了起来。但马上就被四支强壮手臂强按着坐下来。老天爷,在国内我被扣右派帽子,怎么到了这里。我又成了共产党特务? 
  “我说我们怀疑你是共产党特务。”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不会怀疑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了,我气得发抖;想从椅子上跳起耒;但我给哧呆了,就算他们没有按住我,我也没有力气跳了。   
  爱海波涛(30)   
  一个只爱读书,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人,竟然由两个对立政体分别扣上政治黑帽,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和滑稽。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作弄我? 
  “那么,你们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怀疑我吗?”我有气无力地问。这是我接受审讯四 
  十八小时以来的第二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因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再问问题。我只有回答他们问题的份儿。 
  但他们的问题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像“你来台湾后为什么从未说过一句共产党的坏话?” 
  “说给谁听呢?被骂的人又听不见。”我答。但我其实想说:“你又不是我的跟屁虫,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又像“为什么你骂国民党专制?”我答:“没有呀,请相信我,真的没有。”心中真正想回答的是:“你们现在的表现,不是专制是什么?” 
  又像“为什么你从不出席反共会议,又不协助宣传反共?”我答。“我人不够聪明,时间都用在功课上了,对不起。”真正想说的是:“我根本对政治无兴趣。也不懂政治;你叫我去反谁?” 
  不知道他们又将我疲劳轰炸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又困又渴又饿,脑里一片空白,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他们可是每三小时换一班,换班时也许小寐,也许大吃大喝,总之,他们个个神清气爽。 
  又不知过了多久,换来了一个高个子说:“还是将这份认罪证书签了吧,省点力气,也省大家时间。” 
  我想笑,但是时间太久肌肉都麻痹了,笑不出来,只是咧了咧咀。“对不起,我倒是浪费了大家不少时间。” 
  “你到底签还是不签?” 
  我摇摇头,心知签名等如向鬼门关报到,但如果不签呢? 
  大个子大概会读心术,很快地将我心里的话接下去。“如果你不签,咱们和你没完。”瞧,这分明要逼我到绝路嘛! 
  我浑身就像虚脱了一样,再也撑不下去了,对他们说:“好,我签,但我先要打一个电话。”人到绝路,往往福至心灵,但这通电话能不能找到我想找的人,却只有靠上天帮忙了。 
  他们见我肯签字,倒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被带到电话机前,闭上眼睛默祷,求上苍救我,然后才深吸一口气,伸出几近发抖的手去按电话键。 
  我打这通电话是打给国家安全局长顾将军的。顾先生原是叔公好朋友前广东省秘书长;美玉谊父丘兴言先生的上司,与谊父情同父子,感情非常好。电话响了三下,我的心也跟着咚咚咚地响了三下,然后有人接听了,多谢老天爷。 
  当接听电话那位先生听说我有重要的事找顾老,温言对我说:“请等一等,我这就去请示他老。”时全身一松,几乎没摔倒。 
  然后是顾老先生来接电话,然后是我简单向他说明原委。然后,他亲自赶来调查局,就在不到半小时之内。 
  他一到便对调查员们大发雷霆,特别对那个大个子,似乎是为首的,骂得尤其凶: 
  “你 知他是谁?”顾先生说,眼睛钉着大个子不放。 
  “他是台大医学院今届毕业生,是刚从大陆转过来的” 
  “什么理由说他是共产党?快讲!” 
  “因他从不合作做反共宣传。”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他说我们不民主。”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们对台湾本地人不够好,应该厚道些。”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一个姓吴的同志告诉我们的,他们是同学。” 
  接触到敏感的地方了;顾老不想再查下去。他转换了一种比够温和,但仍是忿怒的口气: 
  “他只不过是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学生,我们政府把他接过来培养,就是因为他在大陆受了太多的苦,有着太多的委屈。他是一个非常聪明却很单纯的好孩子,却被共产党划成右派,受尽了凌辱,他还算幸运,没有像其他右派分子一样被投入监牢,或被送去劳改,他千辛万苦逃离虎口,他和他的未婚妻,在香港原有一个富裕的家庭,他们却来投奔我们,这行动本身就证明他对我们的信任和依赖,我们应该疼锡他,而不是去糙挞他,这才表示我们对共党的区别!我们花了不知多少钱,把他造就成一个好医生,现在好了,你们却想将他给鬼门关送去,究竟是谁的主意,快说!”顾老说时,眼睛都红了。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大个子答,但马上觉得不妥,只好说谎园场:“我们并没有要他承认什么。” 
  我诚惶诚恐地侍立一旁,但心里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窃喜。既然事情看来巳经解决,顾老也不便追究。 
  我向顾先生再三道谢,由衷的谢意,然后随着他的车子离开,在密室里囚了三天,一到街外接触到头顶白花花的太阳光,头开始感到晕眩。 
  但不要紧,就算真的晕过去我也觉得开心。 
  过几天,我和美玉将身边剩下的钱凑齐了,诚心诚意地请顾先生吃饭以表答谢,他在电话那头听见我说请吃饭时只是呵呵笑, 但婉拒了我的邀约。我猜他是体贴我们穷学生的荷包。 
  一九六五年五月,我高分考取了美国医师甄别试(ECFMG),差不多等于拿到美加行医资格,但我当时并不能离开台湾。   
  爱海波涛(31)   
  同年七月,我被当局分派到成功领接受军训,三个月后,被调派罔山空军医院任外科医官。在那里我认识了东莞同乡退役少校吴业求,很是投缘。他待我尤其亲切如家人。 
  这么多年来,虽屡经挫折,却仍感谢上苍的眷顾。由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到国外,我总幸运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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