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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刷牙对镜一照,老天爷,面上竟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我坐在餐桌前,面对平日最爱吃的豆浆油条,竟然一点胃口也没有。
“怎么啦,阿华,昨晚一夜没睡是不是?”妈看见我的模样哧了一跳。
我摇摇头,勉强喝了几口豆浆,强笑说:“睡得不好,没什么大不了,妈你别担心,”我站起来。
爸去年因病过世之后,妈一下子老了不少,白头发也像一夜之间全长出来了,我重又坐下来,咬下一大口油条,夸张地用力咀嚼,早餐是妈特地为我预备的,不吃教她担心。
“你好像满怀心事似的?”
“没有,你别多心,妈。”我没由来的一阵心酸,心知自昨晚婉容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已使我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我对她一见难忘,但又隐隐觉得不该喜欢她。
她说得没错,我当然有心事而想来想去,辗转反侧都是为了她。以前听人家说一见钟情,只觉荒谬,现在却深谙个中滋味,真是甜酸苦辣不足外人道,苦乐自知。
我勉强将油条全咽下去,却是味同嚼腊,我又将豆浆全喝下去。我自觉长大了,不能再叫妈为我操心了。
我拎起书包来,“我上学去了,妈。”
“放学早点回来,妈为你预备好吃的。”
我咀里答应着,迈步出了门。
在学校里,我一整天神思恍惚,不能集中精神。一向特别喜欢我的数学老师一再地问我。“方华,是不是那里不舒服,想早点回家吗?”
“不必了,老师,我只是有点累。”我答。
小休时与我最要好同学蔡光明拿着一叠西洋女星照片来找我,神秘兮兮地说:“喏,你不是最爱看美女的吗,来,一同欣赏欣赏。”
我随手翻了翻,一点兴趣也没有,见过婉容,那里还会想看别的女人?况且这种照片我又不是没看过,舅舅每次都会让外婆从香港回来时,带一些外国杂志给我看。上面的外国美女多的是。
我人坐在教室里,却没心听学,心中想看的只是婉容。今天才不过星期二,老天爷,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星期六,见她的日子。
放学时我慢慢踱步回家,一点也没有心情像往日那样,偶尔停下来在池塘边看看青蛙,或者捡点奇怪石头什么的。
我回到家,也不换衣服,就直奔后院,我跑到婉容昨天站立的地方,学她那样,略抬起头凝望着那些大红的凤凰花。
我痴痴地想,她现在在想什么?她可有想着即将会见到我么?我将书包随意地放在一旁,也不想着该做功课。我想,我大概将会疯掉。
“阿华,”姨婆从屋里唤我,“放学回来也不进来歇歇,呆呆站在太阳底下做什么?真是的!”
“快进来呀,”外婆的声音:“这孩子怎么了,一头一脸的汗。”
妈走过来伸手摸我额头,满脸忧色。“你不是病了吧!”
我摇头,低声向每个人打了招呼,福喜赶忙为我端了一杯冰冻的酸梅汤来。我一口气喝下,只觉清凉入脾,人渐渐地清醒了。
“妈,我想先洗个澡……”
“洗好澡出来陪你外婆聊聊天……”妈说。
“是陪你妈聊天,”姨婆在一旁插咀说:“你妈吃完晚饭就要回去了。”
外婆回过头来,“你怎不多呆两天?”
“不成呀,”妈叹气,“家里大大小小六个孩子,只靠梅香一人照顾不成!何况梅香也才只比阿华大两岁!”
妈没说出口来的是,除了那没完没了的家务,诊所里还有不少病人在等着她照顾呢?
“让我送你回去吧,妈。” 我说。
“送什么,我随隔壁老王的车回去,没事的,何况你明早还得早起上学。”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在洗澡时偷偷地哭了一会,我既心疼母亲半生操劳,又着实不舍得她。而在目前,我根本没能力改善这两种情况。
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能够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呢?我抹干眼泪,抹干身体,洗完澡,打着精神陪着妈聊天。就将心里的婉容暂且搁在一边!
晚饭后我送母亲上车,她说:“妈不在,心里有事,大可告诉外婆或姨婆,她们都非常疼你,要不然,写信给我,两天也就到了,可别蹩坏了身子”。
“我晓得。”
“功课固然要做,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知道吗?”
“我知道。”
母亲红着眼睛走了,我默然目送她离开,然后回自己房里,匆匆将功课做完后,又将婉容从心里深处释放出来,想着她,念着她,数着与她再见的日子。
不伦之恋(3)
日子就在我心急如焚,又浑浑噩噩的情况下过去了。我整天的胡思乱想,想她不是我姨多好,甚至想我可不叫她容姨,改口叫容姐吗?我这样提出来,她又会喜欢吗?
星期六终于让我盼到了。
一吃完晚饭,我就偷偷从后院溜了出去,匆匆忙忙的往振华桥跑,满头大汗赶到的时候,天仍未全黑,我才醒悟我俩不但未约准时间,甚至在桥的那一边也未说清楚。
好在桥既不太长,又不太宽,找一个人并不难,我找到桥侧一块较为平滑的地方坐下,远眺群山,近看流水,直到月亮悄悄地上了树梢。
我不怕等,只怕婉容不来。大概我真的着了魔了,一等一个时辰,不但不烦燥,还有种细细的喜悦。她一定会来,我对自己说,因为满心期待而兴奋着。
她终于她来了,穿着淡雅怡人一如初见那天,只是那秀丽脱俗的脸孔似乎更加美丽动人。在迷人的月光下;美艳得使人心醉;我骤然间想起了拜伦的诗:她從美麗的光影裏走來She Walks in BeautyGeorge Gordon Byron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Meet in her aspect and her eyes:Thus mellow’d to that tender lightWhich heaven to gaudy day denies。
One shade the more; one ray the less;Had half impair’d the nameless graceWhich waves in every raven tress;Or softly lightens o’er her face;Where thoughts serenely sweet expressHow pure; how dear their dwelling…place。
And on that cheek; and o’er that brow;So soft; so calm; yet eloquent;The smiles that win; the tints that glow;But tell of days in goodness spent;A mind at peace with all below;A heart whose love is innocent!
她從美麗的光影裏走來,她從美麗的光影裏走來,在這星光燦爛無雲的夜空;明與暗的最美影像,交會在她的容顏和眼波裏;溶成一片恬淡的清輝,遠勝那濃艷的白天。
多一道陰影,少一點光芒,都會損害那難言的美姿。
美在她濃黑的髮波裏流蕩,柔和的光輝灑滿在她的面龐;那兒充滿了歡愉的思念,在這純潔高貴的殿堂。
那幽嫻的面頰和眉宇,沈默中顯露著萬般情意;那迷人的微笑,那灼人的紅暈,顯示著柔情伴送著芳年;在那和平面容一切的臁曛拢
蘊藏著一顆至純至愛的心房!
我痴痴的站著。她歉然伸出手来与我相握。“对不起,累你久等了。”
我跳起来抓着她的手不放,心想她终于来见我了,忽然之间心中激动不能自已,只痴痴地望着她。
她红了面,轻轻的想挣脱我的手,但我不肯放,她转头躲避我炙热的目光,伸手指着过桥不远的地方,说:“那边风景很好,过去走走好吗?”
我傻傻地点头,拉着她的手缓步向她手指的方向走去。走没多远,就是停泊渡船的地方,船上有微弱的光,经月光一照却又变得闪亮璀灿。岸边垂柳处处,芳草怡人,景色真是好美。
我偷偷看她,只觉她美如亘中人。而我仿如置身于美梦中,我不敢说话,只怕一说话,梦就醒了。
她却没有望我,只抬头静静地看月亮,我正想问她,为什么看来不开心,但见两行清泪,正沿着她的脸颊留下。
“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哭起来?”我慌了,一叠连声地“你为什么不开心?”刚才在心里的话现在溜出来了。
她拿出手绢来抹去泪水,幽幽地说:“我在想,我们两个的身世很相近,亦很苦,自少就没了爹,我妈虽然常向我提起你,但你却从来不认识我……”她低下头去。
“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安慰她,“真是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
“多谢老天爷什么?”她用晶亮的眸子望着我,明知故问。
“多谢老天爷让我们见面呀!”我笑道:“你知道能够认识你我有多欢喜吗?”
“但以后呢,以后你会一样的欢喜吗?”
“当然,而且只会更欢喜见到你”。
“将来有一天你会讨厌我,不想见我么?”
“不会,一定不会,因为我知道,没有比这件事更肯定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但如果你外婆非要因为仍然想着过去的事,不让我们在一起玩呢?”
“不会的,外婆很疼我,不会阻止我的,何况她也疼你。”
“但她疼我和疼你是不一样的……”
我想哄她欢喜,却又不忍骗她,因为她说的全是事实,于是我岔开话题,说要念一首词给她听。
不伦之恋(4)
“谁的诗?”果然是爱词的人,她这一下子便愁眉舒展了。
“是宋祁的木兰花“。
她点点头,静静地听我将整首词念完。“好诗,你最喜欢的是其中的那几句?”她问。
“是:浮生长恨欢乐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我说。“因为自古云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而我们年纪轻轻便已经历了战乱和丧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