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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方季北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别扭,自己没文化又不聪明,在毕子灏眼里,大概是很差劲的吧。要是隔得远了几天一见还好点,这么天天
在一起的话,岂不是自己干什么蠢事都会被对方看在眼里?
至少还是要聪明一点,好歹认识几个字,不要再干出盖印盖倒的事情了……
六
其实方季北根本不用担心他在毕子灏心中的形象,因为毕子灏心中,他本来就形象全无。
假惺惺玩什么欲迎还拒的把戏,乱改朝规,说话粗俗待人无礼,要不是人在屋檐下,他几时忍过这种粗人,受过这等气?
旧的起居注还在他手中,他翻着纸页,看着记录下来的每一笔。
少年皇帝,登基时朝中朋党群起,后宫外戚弄权。这本起居注写下了一位皇帝的夺权过程,和方季北这本放在一起,对比真是明显。
一个说到底是为了权势,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另一个……虽然粗俗不文,虽然不通礼仪,但,都是为了百姓。
毕子灏咬住嘴唇,脸上表情变幻。
寝宫内熄了灯,他就在寝宫外小间住,也跟着熄灯睡下。寝宫外的小间都是下人住的,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这等实际意义上的外官
,能有这么一席之地已是难得,也只能忍着,翻来覆去半天方才睡着。
起的比方季北早,睡得比方季北晚,白天还要不停地盯着方季北,然后写字。散朝之后还要给方季北读奏章——幸好也不是他一个人读,
方季北在义军中找了名识字的心腹,叫做任天的,和毕子灏轮流读,否则毕子灏的嗓子早抗不住了。
但是习字还是要毕子灏来教,那任天的字写出来十分难看,只能让人看懂而已。方季北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字还是要当门面的。
这一天折腾下来,毕子灏倒比方季北还累一些。尤其他向来体弱,不若方季北强壮如牛,哪里还能坚持得住。到晚上也就抗不住,在回房
之前昏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一片明黄,毕子灏愣了下,才发现自己身在龙床上。他当即大惊,急忙要翻身下床,却被人按住。
眼前的人正是方季北,他咧着嘴笑道:“别动,太医说你要静养,你这一动我难免还得请太医,虽说能便宜点,也还是贵啊!”
毕子灏又呆了一下,想起来这位大岳皇帝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赚钱,竟然把太医都聚集在一起说是弄一个太医院,愿意留下来每天看诊的
就留下来,不愿意的不勉强,每天四五个时辰地对外开放——最后半个时辰是免费时间,专为经过证明的穷人看诊。据说赚到的诊金朝廷抽一
小部分作为场地和人力费,其余都归太医。
连方季北都没有免费的权力,他穷惯了,偶尔打两个喷嚏也不去看。反正朝中文武旧臣都恨不得他早点晏驾,自然也不会劝他此事不可龙
体为重。
毕子灏知道这前因后果,对于这么一个守财奴居然为自己花钱看病的事实,生出了些异样情绪。
“不会是从我俸金里扣吧?”毕子灏问出这个问题。
方季北傻了下,随即拍拍他:“我方四还没有那么吝啬吧?是我把你累倒的,怎么还会克扣你工钱呢?”
“是我不中用。”毕子灏道,刚刚昏迷醒过来,一张小脸还是煞白的,“其实也不是太累,只是我身体不太好……”
“你这种总是写字的官儿,肯定不太抗操就是了。”方季北点头附和道,“像我这样种地打仗下来,再累十倍也没事,你还是要努力啊!
”
“努力?”毕子灏奇怪看着方季北。
“是啊,我决定明天开始午后带着你锻炼,现在是夏天不行,先练练拳脚。等明年开春,我们在宫里开一片地,我领着你种庄稼。”方季
北道。
毕子灏傻了,有种再昏倒一次的冲动。
“为什么要种地?宫内御花园中尽是奇花异草,难道你要除了它们?”毕子灏心疼问道。
“那些花草当然不会除。”方季北回答,但他下一句话就让毕子灏放下的心再度揪起,“除了的话我拿什么卖,那些花能卖大价钱呢听说
。”
焚琴煮鹤!果然是粗俗的人!
方季北说到这里,双眼出神,像是在想什么:“我以前听人念过一首诗,说什么一朵花等于十家人过日子的钱……”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毕子灏纠正他,“不是一朵。”
“对了,就是这首诗!”方季北高兴道,“我明明听过好几遍的,还是记不住。”
哼,武夫。
方季北本是坐在床边,现在大概是有些累了,干脆上得床来。反正龙床很大,两个人在上面也很宽敞。他把手放到脑后,望着蓬顶藻井,
低声道:“被发配去岭南之前,我一直在扬州种地。每年春夏的时候,满城的花真好看。我一直想给小红买一朵,别在她头发边,一定很漂亮
……”
他竟然说起这种事。毕子灏眼光闪了几下,却没有接口,等着方季北继续说。
所有人都知道方季北是在岭南颍州起事,但之前的事情并没有传出,也不知是怎样的生活经历,让方季北有能力从发动一小撮起义百姓壮
大到打下天下。
但是方季北不肯再说了,只是盯着上面那繁复图案,发呆。
一看就知道是在想女人,哼……
脑子里蹦出这样念头之后,毕子灏连忙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自己说话方式已经越来越随便了,显然是受这粗人影响,实在是要不得。
过一会儿听不到方季北再说话,毕子灏好奇转头看去,见他闭着眼,竟是睡着了。
难道这晚两人要共枕而眠?毕子灏面如土色了半天,最后只能庆幸,还好这家伙不打呼噜——呃,打鼾。
方季北睡得很安静,若是不知道,甚至有可能觉得他是个死人。毕子灏听着他规律而细微的呼吸声,在心事中睡着。
翌日醒来,床边已经无人。
毕子灏慌忙起床下地,却来了名宫女,对他笑道:“毕舍人,皇上让我来看着你,不要再受了累,你有什么要做的就吩咐我好了。”
方季北把宫内大多数人都送出去,留下的也都按照雇用的方式给月钱。方季北多年自己照顾自己惯了,是绝对不会舍得多花这点钱的,因
此从来不要人服侍。
毕子灏可以想见,自己这次病倒让方季北多开销了不少,他一定在背后偷偷心疼。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暗笑起来。
宫女被他一个人的偷笑吓了一跳:“毕舍人,毕舍人?”
毕子灏马上回过神来,甚至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会不自觉现出这么愚蠢的表情。宫女见他回神,道:“毕舍人,你需要什么,吩咐我一声我
去做。”
毕子灏肃然道:“恐怕你做不了。”
那宫女向来机灵,当即便道:“舍人尽管吩咐,在这宫内,还没什么是我姐妹们做不到的……”
毕子灏还是穿上了鞋子,斜斜看她一眼:“我要如厕。”
宫女马上满脸通红,任他出去,不再阻拦。
毕子灏出了寝宫,先唾弃了下自己的粗俗,然后方才整好衣冠,从怀里拿出时刻不离的册子,向琉熙宫走去。
七
上朝时间,琉熙宫并不安静。
在大殿当中椅子上坐着的,自然是大岳那位与众不同的皇帝方季北,朝堂上有一小半是跟着他的将士,坐得稳且没规矩的都是这些人。至
于前朝旧臣,各个都是只坐一个角,似乎随时可以跳起来跪下一般。
蹑手蹑脚从偏门进去,毕子灏安静坐在隐蔽角落,没有被人发现。他这种记注官员本就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在嘈杂的环境里,简直就是透
明。
嘈杂,是的,大殿内现在喧哗一片。包括向来注重修养,决不在朝堂上大声说话的旧臣们也按捺不住激动。
“万万不可啊皇上,那些做贱役之人,那些个奇技淫巧,哪里能登大雅之堂啊!”
“是啊,伎官都是下等人,皇上竟然想让他们面圣,还要升他们的官?圣人安在,圣人何忍啊!”
“……”
毕子灏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笑,他很清楚这些臣子为什么如此,在他为方季北拟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方季北这行为会得罪全天下读书人
。但他没有半句提醒。而那位任天也就是识几个字,算不上读书人,当然也不明白此中惯窍。
“真是胡说八道!”方季北终于忍不下去了,拍着椅子大喊,“岭南的炒茶不传过来,你们现在都在喝什么?犁耙没被加固前你问问亩产
才多少,你们都吃什么?你们倒是都能穿绸缎,百姓们的麻衣都是什么织出来的?别的不说,你们现在坐在这房子里,房子没塌,难道是靠着
你们的圣人?城墙是你们砌的?兵器是你们打的?堤坝是你们修的?街上跑的马车是你们造的?你们除了说两句圣人,你们还会干嘛?一群白
痴!”
所有人都傻了,当然是所有旧臣。新臣有不少掩嘴偷笑的,心道这帮家伙看着方帅平时比较和蔼就嚣张,这会知道教训了吧?说到底,天
下是我们浴血打下来的,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在这里说三道四,小心脑袋。
方季北看着幸灾乐祸的老兄弟,也口头警告了下:“你们也别太高兴,我要的是能干事懂得多的,你们都给我好好读书好好学着点,我做
事你们也知道,要是谁敢做了个官就忘本,我就能让谁打回原形!”
新臣们连忙说不敢,私下又是几个杀人眼神抛给老臣,心道都是你们害的我们挨骂。
过得一会儿,旧臣方才反应过来,机灵点没什么骨气的就请罪,有些倔的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反正现在方季北只是提出想法,等到实行的
时候,想阻碍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