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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又写什么了?”
“瞎写,没准儿。”
李璐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兴奋地抓住我的手:“韩东。”
“啊。”
“什么时候,把我也写写?”
说话的间隙之中,李璐就在那里抽烟,在烟头一闪一灭的瞬间,我看到她脸的轮廓,具体表情却看得不是很清楚,坐了半天,我已经抽了六、七支烟了,嗓子里直发干,接过李璐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听见车厢里还有不多的几声零星的声音,偶尔来往的脚步声,低弱的说话声,鼾声,梦呓声,当然还有剩下的车轮有节奏的轧轧声,这些声音不时地传来,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渐渐地越来越小,忽然,好象就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中断了,一切都停止了,四周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风擦过玻璃窗所带来的声响,在这种夜色中持续的无边寂静里,我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见李璐的心跳声,夜里,只有我们俩的双眼在闪闪发亮。
“想什么呢?”李璐问我。
“没想什么,你呢?”
“我们俩现在。”
“现在怎么?”
“挺有意思的,我上车的时候可压根儿也没想到能遇上你。”
“是不是有点冤家路窄的意思?”
黑暗中李璐笑出声来,问我:“困没困?”
“没有,你什么时候睡呀?”
“再等会儿,还早呢,我想再聊会儿。”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撕开上面的锡纸,递过来,我摇头,她就自己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我坚持了一会儿,推推她:“哎。”
“怎么了?”
“别嚼了,听着不舒服。”
“毛病还真多。”她笑着把口香糖吐出来,用锡纸包好,塞进垃圾筒里,过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地问我:“有没有坐火车特挤的经历?”
“当然有。”对于坐火车,我总有千奇百怪的奇特经历,不仅经常误点儿,还有好几次只差那么一点点,甚至就是一秒钟,乘务员就不允许我上车了,除此之外,我对那些“脏乱差”的车厢也是充满了恐惧,去年有一次我和杨伟从天津回来,耽误了准点,不得不坐下一列火车回太原,在站台上还没上车就看见上面挤满了人群,等火车慢慢减速,直到停稳,我们便随着打架群殴似的人流一涌而上,从列车的一端上车,一路困难地穿过人群从另一端挤去,希望能看到几个空座位,不幸的是,座位全被占满了,我们不断地从接踵磨肩的人们身边穿过,到处遭到别人翻起的白眼,上个厕所也得费极大的劲,对我们来说,因为还是狂热无比、滴汗成烟的火燥夏天,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们把背包扔上行李架,连摆放都懒得弄,两个人沿着过道站在那里,情绪低落,走了没有半路,杨伟就趴在我耳边悄声说:“现在如果有谁给我让个座,哪怕是丑猪似的女的,跟她睡一觉都行。”
那是一列叫人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的慢车,速度慢不说,每隔不多的一会儿就得停一站,我的双腿不断地将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但站了一会儿还是站麻了,车厢里又闷又热,还有一辆被乘务员推着的小推车在车里不知疲倦地钻来钻去,从前到后,反反复复,惹得我心生烦乱,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把她的小货车抢过来扔出窗外。
第四部分第27节 梁勇
到了最后,只能听见车轮和铁轨连接着有节奏的咣咣声,我烦燥不堪,心情恶劣,杨伟也是哈欠连天,到最后,我们再也支持不住,只好就地坐下,连报纸都没得铺,但也马上一觉睡去,毫无知觉,在我的印象里,那趟让人生厌的慢车在深夜里满员行驶,各类身上肮脏的乘客们所到之处,臭气熏天,乘务员们则是面目可憎,冷酷到底,总之,我此生再也不想见到那趟把我折磨得几近发疯的破车,在我们睡醒之后,双腿双脚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杨伟懒得起来,还在那里继续窝睡,待我站起来,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着困意,只看见窗外漆黑一片,我颠着脚尖向前望去,各节车厢情况也都大概一样糟糕,于是皱紧眉头,咬紧牙关,硬是生生地挺到了太原。
听我叙述完这段令人恐怖的回忆,李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就不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还会有如此恶劣的交通情况,在她看来,近程的交通就是一辆辆高级轿车,远途便是飞机来去,再不济也得是软卧,按她的说法,今天也是订得晚了,才将就着睡硬卧,根本就不知道这世间还会有多么不舒服的交通工具,“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哪儿能遇得上你啊。”她说。
“当然,象你这种动辄奔驰奥迪的人来说,在这儿遇见真是挺意外的。”
“哎韩东,你说,按说我已经够可以的了,可我怎么就不快乐呢?”
“为什么不快乐呀?”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觉得每天都挺没劲的。”
“那你觉得怎么着才有劲啊?”
“基本上没有,要有,也就那么一会儿。”
“胡闹的时候?”
“有的时候是。”
“那就胡闹呗。”
“要是胡闹也没劲了,那怎么办?”
“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等有了经验再说吧。”
“什么境界?”
“就是跟你似的,穷得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嗨,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李璐把烟头摁灭,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那就该怎么着怎么着,挣钱的时候挣钱,不挣钱的时候就胡闹,得了!”
谈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位京籍小说家写过的一段文字,在此,它颇能引起我的共鸣,于是就给李璐复述了一下他的那段话:那时,或者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无所事事,就是空虚,就是莫名其妙的无聊和寂寞,以及伴随而来的无精打采,我们看不到前途,对自己也没有信心,缺乏理想信念之类的美好东西,弄不清生活的真正意义和全部价值,找不到让自己行动起来的任何理由,任何行动,由于没有目标,好像这一切都是荒谬的。如果我那时知道自己一生都将在荒谬中度过的话,我也就不胡闹了。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
听完之后李璐频频点头,随后对我说:“不错!”
就这样,我和李璐海阔天空的乱聊了半天,脑子越来越感到昏昏发蒙,到了最后李璐也有点支持不住,我们便分开,我走了几步后被她追上来,小脚轻轻颠起,在我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吩咐说:“记着我啊。”我点点头,和她挥手告别,摸到我的铺上,脱掉鞋子,拉开被子钻进去,不一会儿就随着火车的轻轻颠簸中进入梦乡。
点多,我被人们惊醒,起来整理行李,洗脸刷牙,又跑到另一个车厢和李璐道了别,不久之后,汽笛一声长鸣,火车进站了。
北京的清晨阳光明媚,我一出站口,就看见李小京在不远处向我使劲地挥手,激动地双肩乱颤,我迎上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李小京也不提手机上通话记录的事儿,只把我搂得几乎窒息,两只小手不住地在我身上乱打,一边打一边骂:“要不是这事儿,你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我这不是来了吗。”
“混蛋,我不叫你你过来吗?!”李小京上下打量我一番,啧啧地赞叹道:“可以呀你,看不出来,打扮打扮也像个人了,”说完一拍我肩膀,说道:“行,没丢我的人!”
“你今天不上班了?”
“你来了我还上什么班呀?废话。”
“晚上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要晚上值班的话,咱们现在就找个宾馆,赶紧的点儿。”
“流氓!”李小京骂了我一句,转手又把我耳朵拧住:“哎,我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着急呀?非得等我走了才这么流氓呢?”
“早晚不是一样吗,我只看重效果和质量。”
“呸!还质量呢?说,把你那小身体给我锻炼好了没有?”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少废话,就地检查!”
“什么?”
“我说,就地检查!”
“就在这儿?连个地方都没有?”
“少跟我流氓!你,”李小京指着我的鼻子,又指了指地下,说:“先给我做一百个俯卧撑再说!”突然,她看着我的裤子,过来揪起来:“我给你买的花袜子呢?”
“家呢。”
“干吗不穿?!”李小京一下子眉头紧皱,大声说道。
“怎么了?”
“你成心气我是吧?我没跟你说过呀,让你穿着它!”
“不穿会死啊?”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我拿出来正要接,被李小京警惕地一把抢过去,接起来:“谁?”
听了半天,李小京把电话塞在我手里,说:“找你的!”
“谁呀?”
“不知道!”
我看看她,接起来,是梁勇:“韩东,下车了吗?”
“刚下,在出站口这儿呢。”
“行,我这儿路上堵车,你等着我啊,我马上就过去!不见不散啊!”
不一会儿,梁勇开着车过来,我给他和李小京相互介绍了一下,李小京打量了他一下,笑着问:“你就是那个编辑?”
梁勇一边开门,一边笑着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说:“我就是,你们家韩东的新书马上就是我负责出版。”
李小京撅着嘴看了看,忽然止住笑,恶声恶气地说:“我想起来了,不行,你还得给我们家韩东加版税,起码三个百分点,否则就不在你这儿出!”说完,三个人都笑起来。
“你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那双花袜子呀?”李小京和我坐在车后座上,抓着我的裤腿问。
“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