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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在树上的男孩-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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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籽还不够一担的,你再去打些回来。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卖。后山上还有些,再不去,不晓得被哪个强盗给抢了去呢!你打了我来掰。保准会有个好价钱……”我娘趁我爹还没有倒头睡觉就吩咐他今天的最后一项活了。我不敢再玩下去了。我爹看到我玩得这样疯会扭我耳朵的,我的耳朵再扭就会被扭下来喂狗了。
  我爹坐在灶旁的一张小矮凳上,脚边放了一把断了一半手柄的镰刀。他的手里正削着一块细木头,好像是替这把镰刀做个新手柄。看到我在边上闲着,他朝我呵斥了一声:
  “做作业去!”
  “作业做好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虽然作业真的做完了,不必担心检查,可我还是有些心虚。
  “没事看书去!”我爹的话最像司令的命令,又短又有利,我根本不敢反抗,连暗地里都不敢顶撞一句,不像我娘。我只好去房里读那些蹩脚的文章。
  “你跟你爹一块去。书晚上看来得及。”我刚想先出去收拾一下再去读书,就被我娘叫住了。我娘的话我很喜欢听,出去打籽总比呆在屋里读闷书好。我很乐意就接受了。我爹这时倒没有怎么反对,只是瞥了我一眼,继续做他的新手柄。我知道他肯定是同意了,就非常兴奋,不过我可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怕又遭到呵斥。
  “你快些呀。天就要黑了!”我娘又在催促了,跟催我去看我爹回来没有一样焦急。
  我爹还没有削好那个手柄。我猜他一定是想先削好手柄再去。不一会儿,他走出了房子。我跟在他的后头。他走到院门后面,从刚才挂锄头的木梁边拿来一根竹竿来,竹竿顶上还套着一个朝上的如弯月一般的铁器。这东西我不知道叫什么,可很像去年村里放的电影里的一种古代兵器。我们对那些新奇的武器总有很高的兴趣,因为第二天可以做出来炫耀一番,这是别人都没有的,要知道这种武器只有在古代才会有!我猜这个东西肯定是用来捅的,因为它的刃是朝上的。
  我娘这时把簸箕放在地上,从石墩上站起来,挺了挺腰杆子,又坐下去了。
  “筐子在门后边!”她冲爹喊了声。
  第一卷 《天就要黑了》(中)
  《天就要黑了》(中)
  我爹把筐子拿出来,套上肩,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还没有出院门,我就看到他的手伸进裤袋里去摸烟了。我在他背后拿了那杆枪,我要让它变成我的金箍棒。
  现在是秋天,整个田野里都是黄的,都是些掉下来的树叶,还有那些蒿草的茎叶,厚厚的一层,看来可以叫毛头、黄大明他们到这里来玩了,摔倒了也不疼。我爹看了看树,都是光秃秃的,那些籽早就被那些强盗给抢光了,这是我娘说的,他们都是强盗!但是即便那些树上还有籽,我们也不会去打的,因为那些树长在别人家的田埂上,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不会去打别人家的籽的,这也是我娘说的。我娘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这些东西她是不会搞错的。我娘是一个好人。我爹是不是个好人?我爷爷老是骂我爹是孽子。我奶奶老是把我爹看做是宝贝。我娘老是骂我爹死鬼。我也搞不清楚我爹到底是不是好人。他从家里出来开始嘴里就一直叼着烟,一点都没停过。我爹是个烟鬼。我就在旁边闲逛,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看那些枯枝在风里摆来摆去,抖个不停。厚厚的黄色树叶看起来比家里的毯子还要舒服,明天叫黄大明来当土匪,他这种人只能是当土匪,他肯定不是个好人,就叫他当个老土匪,他这种人当土匪头子太像了。毛头可以来当个小兵,他的枪法不是太好,只好当当小兵。小军嘛,不要让他来了,他昨天都不让我参加抓特务的游戏。白眼睛的眼睛不好,让他守战地吧。明天一定要叫他们来。小军一定不可以参加!
  我爹时不时地弹弹烟灰,可他从来没有转过头来注意我一下。他还是不停地抽烟,一句话都不说,两列火车沿着钢轨“唰”地一下俯冲下来,然后他的周围就烟雾缭绕了,仿佛是在云端一样,他也成了孙悟空。我就是坐着这两列火车一直驰骋到到后山的。
  后山上有许许多多的树,都是我娘要我们找的那种结籽的。这些树都是公有的,从来没有人管,所以也就说不上是抢。况且有好多人都是连枝一同砍回去的,又可以当柴烧。难怪我娘老是叫他们强盗了!有两个穿黄色制服的工人在山上伐树。我老早就看见他们了,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我不认识这两个人,我爹好像也不认识他们,他连个招呼都没跟他们打。他们肯定不是附近的人。
  “他们砍那些树干什么呢?”我问他。
  我爹根本没有理睬我。那些电锯发出的锯木声刺耳得很,锯末都开始在他们脚下飞起来了。我爹还是没有理我。我跟在他后面不敢出声。
  “爹,我们快打吧,要不然他们会砍光了。”
  他瞪了我一眼。那根短短的烟屁股还被那两片芜杂粗糙的嘴唇紧紧地夹着,那干硬的短髭雄伟地屹立在脸皮上,它们深深地扎根在那里好多年了。我爹放下那个弯弯的铁家伙,看了看不远处那两个伐木工人。我怕自己的无聊会醒过来,就背着筐子在山脚找找有没有别人不小心漏掉的籽。我爹在附近转了转,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收获,就又开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了。我没有事情好做,他们哪里会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呢!我用带过来的那跟长棍扫出一块空地来,盘着腿做下来,电影里三打白骨精时孙悟空也是这样坐的。我爹又伸手去掏烟和火柴了。他手上的食指和中指都变成了焦黄色了,不知道是干活干成这样的还是被烟熏烫成这样的。他经常用烟草去堵自己的伤口,不仅仅如此,有一次我娘割草时不小心伤了手指他也用烟草去堵了,结果被我娘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的头断了也用这东西去堵吧!不过我爹的这一招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我得实话实说,上次割破了脚指头就是他用烟草给我堵好的。
  我爹从纸盒里抽出支烟来,习惯性地将烟头在掌心轻轻敲了一下,看起来的怕烟头前面的烟草掉落下来。他捏着它,塞进紧闭的唇里,又从火柴盒里抽出根火柴来,俯下身子。“嚓”的一声火柴着了。他用双手笼住火,好不被风给吹灭了,叼着的烟在低头的一刻被准确地送进了两手间为插入一根烟而特意准备的缝隙。他的两眼有些细眯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快拧成一块了。嘴唇两边的肉都深深地凹陷下去了,只留下个空空的骨形。由于现在有些风,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熟悉地甩甩手腕就将火给熄灭,而只是伸展开了手指。于是一个火种就被清风给采摘走了,无声无息的。随着两根焦黄的手指夹起烟来,两列火车又迅速地从那两道铁轨上飞驰而下了。不过它们马上就被风给吹灭了。
  直到现在为止我还弄不清楚为什么在那个烟被风吹散的时候,我会突然记起我们班上的那个妖冶的女同学来。我记得自己那时的新奇想法,记得一清二楚,这个想法后来影响了我对大多数女同学的看法,直到现在还是如此。那时看到我爹喷出的烟雾被一阵微风吹开了,那烟被刮得东扭西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由此而联想起班上的那个叫做玲玲的女同学。这个叫做玲玲的女同学是从城里转过来的,我不知道一个城里人为什么会到乡下来读书,他们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可好多了。玲玲老是每天打扮得古里古怪的,两个面颊上都涂得红红的,鼻子上和额头上都擦了什么东西,黄大明有一次跟我说她擦的是粉。我那时以为黄大明说的粉是我们家里擀面条时用的粉,就问她把面粉涂在脸上干什么。玲玲听我说她脸上擦的是面粉,很生气,两手插在腰间——我后来发现她的这个动作是从她娘那里学来的——骂我是乡巴佬,而且还挺起胸脯趾高气扬地说:“我们是城里人。城里人就该要擦粉的。”她的那双小眼睛都几乎望到天上去了,就这两句话她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慢慢地像老师朗诵唐诗一样说。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很不高兴,正要发火,她的娘过来了。她娘跟老师说了几句话就把玲玲给带回家去了。玲玲走路时完全不像一个刚上学的小学生,屁股东扭西歪的,跟她娘一个样。从第二天起我就对这个玲玲,这个城里来的小妖精(这是黄大明发明的)深恶痛绝,再不跟她来往。
  我用长棍狠狠地抽了一通那股烟雾,解解气。我爹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伐木的声音比刚才更刺耳了,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在缩小。我早就烦透了,那些随着锯木蹦出来又飞起来的锯末躁热得很,它们几乎都紧紧地贴在我的肚皮上了,那些东西又干燥,又毛人,还擦不干净,我真的是烦透了。可是……我爹还在那里抽烟呢,一句话都不说,今天他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虽然话也不多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句都不说的。大概是跟什么人吵架了。
  我爹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又抽完了一支。这让我感觉到刚才忍受的痛苦似乎只不过是他抽烟过程中的一个片刻而已。他捏着那节燃烧到接近嘴巴的烟屁股,在石头上拧了拧火红的烟头。烟丝几乎已经烧完了,抽得很干净。我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有这样盯着他抽烟。他每抽一口就陶醉在烟雾之中,迷迷糊糊的。我娘叫我们来打籽本来就是个错误的想法,我爹今天根本没心思,我又没事情好做,只能像复习作业一样一遍遍地复习这样的走过来走过去。
  就在我和我爹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从山那边走过来两个人,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的那个身体大得像头牛,手里还挎着个篮子;小的那个看起来比小军还要小点,是个男孩子,跟我一样的。两个人不是紧*在一起的,小的那个一直低着头。我看清楚了那个大人是个女人,比我娘老好多了。那个女人走路时老是左看看右瞧瞧的,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找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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