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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又唤起那个让我万分厌恶的名讳,我恼羞成怒得越发厉害,胸腹中淤积的怨气已是如炸药一般,轰然炸开。
“什么起死回生,什么换身移魂?!全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我退后一步,冷冷地睇视着她,不顾一切地吼道:“我根本就不是沈重霜!我叫思长?,我不只身体是个血统卑贱的南蛮人,就连魂魄也一样!”
我以为,我会在她的脸上看到失望,看到伤心,看到遭受欺骗的怒意勃发。我以为,她会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甚至于是祸及整个南蛮――
她没有。
她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波澜不兴的洱海,就连风吹过,也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你不是重霜!?”她突然笑了。那语气不像是在问我,倒像是在自问,就连那笑,仿佛也是假面具被强行捏出的褶皱,只能说是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而她的眼眸,冷得仿佛结冰的湖,一如当初她被我射穿肩膀时抬头看我的神色。
我突然被震慑住,在她那样的眼神和表情之下,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背靠着冰冷的白玉屏风,再也无路可退。
她倾身上前,一步一步,极为轻缓,红唇上噙着的微笑越发令人费解,那笑容衬着她瘦削的身姿与绝美的容颜,不知怎么的,诡异的味道越来越浓,让人无法言喻。“重霜,你就是重霜。”她紧贴着我,伸手抚触我的脸,突然敛了笑,眸中便荡漾起冷漠的阴霾,红唇狠命地一抿,目光凌厉得摄人心魂,很是笃定地强调:“我说你是,你就是!必须是!只能是!”
那时,我才明白,她并非不知道我是个替身,她不过是希望我能陪着她演一场戏,演一场自认为可以人月两团圆的戏,完美心中一些不可能再弥补的缺憾。
当所有人都告诉她沈重霜不可能再活过来时,她只能这样自己骗自己。
而我,不过她自我欺骗的工具。
我以为我是思长?,可我在她眼中,永远是沈重霜的影子。
又或许,不是影子,就如同真品与赝品,真品只有一个,而赝品,可以有无数。
我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赝品,可是,却那般在意自己是那“无数”中的其一。
“我不是。”我倔强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抚触我的脸,而是无比认真地与她对视,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即便我承认自己是,即便所有人都附和你,但是沈重霜知道,我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可以骗你,就连你自己也可以骗自己,但沈重霜不会!”
我想,我这番残忍地言语或许是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她的脸色愀然一变,瞳孔一缩,胸口也随之剧烈地起伏着,红唇微微地颤抖。
我猜,她那时或许真的对我动了杀机。但,她与我对峙许久,却终是没有杀我。
“或许,你说的对……”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她低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是清楚而分明地感觉到,她眼睑之间落下泪水,极轻地滴在我紧抓住她的那只手背上,烫得我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她退后一步,再抬起头时,面色已是如朽木死灰:“我喜欢的重霜,这世上,只有一个……”
那一夜,她黯然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那水榭寝殿中。我卸除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发现那月牙白的锦袍,白玉的腰带,华贵的乌靴,甚至是那束发的玉衡玉簪,全都是不属于我的。
而她,也不是。
属于我的是那大襟短衫,青布的腰带,白布的长管裤,以及那属于部族族长所有的银制短刃。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将平素里无人服侍便穿不好的锦袍乌靴逐一地穿戴好,就连那极难束好的发髻,竟然也梳得极好,那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灵巧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对着铜镜,我看到了自己,却又好像看到的是另一个人,那一瞬,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我的,又不像是,那种感觉,就如同我昏迷之时,又如同她第一次问我喜不喜欢她的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是谁,可语音却依旧是那么淡淡地,坚定地:“你说错了,我骗过她,曾经,她问我喜不喜欢她,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同她在一起,所以我说不喜欢。”
我原本迷惘,不知所以,可听了这话,我骤然想起当初那睁眼面对着我的尸首!
他满眼血泪,嘴唇轻轻地动着,像是在对我说话――
这!这是沈重霜!
我大感骇然,骤然从梦中惊醒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的确确是穿戴整齐,就连那发髻,也梳得同梦中一样!
我听说过,有的人死了之后,因着还有未了的心愿,魂魄一直在尘世间飘荡,难道,这沈重霜也――
我不断淌着冷汗,肩背处一片冰冷,无比恐惧地注视着四周,仿佛有什么妖魔鬼怪正藏在暗处,不知几时便会向我扑过来,将我生吞活剥!当望向铜镜时,铜镜中那般清晰地映出我自己的模样――不,那分明是沈重霜的模样!我头皮一麻,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一把抓过放在一旁的银色短刃,狠狠朝着铜镜掷了过去!
那银制的短刃不过是思姓一族族长的传承之物罢了,装饰性更强于实用性,哪里经得起这样力道地扔掷。
一声闷响之后,那银制的短刃落了地,刀把处竟是摔成两半,露出了里面的藏着的东西。
我愣了许久才斗着胆子去拾起来,发现那是一小块破碎的白布,展开来,却见那白布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最古老的傣泐文。
我在烛火之下阅读着那些的傣泐文,因为那布实在太陈旧,有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我极费力地拼凑着那些断断续续地文字,却是惊得合不拢嘴。
那上头记载的是――
换身移魂之术!
原来,起死回生,并不是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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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得知了换身移魂之术,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而且,自那以后,我没再碰过她,但其实,不是我不想碰,而是她不再给我任何机会碰。
她同宋泓弛缠绵床榻半个月,是为了要生下一个血统纯正的储君。而我,自小生在南蛮,在族人之中见惯了一夫一妻的专一与忠诚,对别的部族头人的三妻四妾尚觉鄙视,怎么能够接受这样匪夷所思的关系?
我不知该要如何面对她,听说她被太医确诊有孕,我心中的苦涩更甚于吞了黄连,痛得仿若刀绞一般,眼见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更是对宋泓弛恨得咬牙切齿。
我时常在内廷见到宋泓弛,我以为他该是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但其实,他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比我快活多少。
或许,他和我一样可怜。
我懊恼自己在她心中不过替代品,而宋泓弛,不过是她生育储君的工具。
但更可悲的是,我们都一样的嫉恨沈重霜,只不过,沈重霜已经死了。
她是大夏的女帝,不是可以被哪一个男人独占的,所以,宋泓弛可以隐忍我的存在。而沈重霜或许并不是不爱她,相反,或许是因为太爱,所以,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宁愿退开去,了断一切的瓜葛。也或许,沈重霜才是最聪明的,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他一辈子也没有让她得到,也就成功地让她从此念念不忘。
我以为我会被这样就此冷落下去,直到有一夜,一个女人摸上了我的床榻。
我一直浅眠警醒,那女人还没碰到我,我便就清醒过来了,本以为是她,便直觉的伸手去搂住,可是,那女体虽然柔滑,却没有她身上的独特香味,而且,她如今分明身怀六甲,可这女人却――
我一脚将那女子踹下床去,只听得一声尖叫,我起身狠狠一脚踩得其无法动弹,然后才怒不可遏地唤人来掌灯。
左右的内侍掌上灯之后,我却发现,被我狠狠踩住的女子是她身边心腹的宫娥。
“君上――”那宫娥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面对我怒极的质问,只嗫嗫嚅嚅地辩解:“是陛下让我来抚慰――”
抚慰!?
我愣了一愣,尔后,怒气突然铺天盖地而来,在胸口狠狠地翻搅!我大喝一声,将那宫娥一脚踹到门边,眼见她眼一翻昏死过去,便一把抓住身边的的内侍,揪着衣领询问她今夜宿在何处。
什么狗屁的抚慰,这若不是宋泓弛的有心陷害,便分明是她不信任的试探!
因为当初沈重霜与别的女子偷偷行了云雨之事,且珠胎暗结,便就疑心我也是那样的人么?
我这一生只爱一个女子,无论生生死死,都会对她忠诚!
得知她宿在琼华殿,我便一路过去,只想着狠狠质问,可还没到琼华殿,就遇到行色匆匆而来的宋泓弛。我与他纵然算不上仇人,但情敌也总算得上的,况且,那宫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可以陷害,如此情况之下面对面,我对他自然是分外眼红,难有好脸色。
他也仿佛知道我不待见他,却只是狠狠瞪着我,匆匆道一句:“她要见沈重霜。”
对于“沈重霜”这个名字,我实在深恶痛绝。那一刻,我竟没有问缘由,立马就斩钉截铁地驳斥道:“我不是沈重霜!”
谁知,宋泓弛恼了,居然上前来一把便揪住我的衣领!我听说他是文官出身,纵然手段狠辣,可身形气质都是不折不扣的斯文儒雅,竟不知他盛怒起来也有如此可怕的力道,令我完全无法挣脱。
“她突然早产,如今正痛得死去活来,你究竟去是不去?”揪住我的衣领,他那模样似乎是恨不得一口将我咬死,可最终却是渐渐松了手,眉间带着一丝深沉的痛处:“我只恨自己做不了沈重霜的替代品,而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计较自己是不是真的沈重霜么?!”
我乍然愣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突然推开宋泓弛,发疯一般地往琼华殿跑。
琼华殿外,宫娥内侍跪了一地,她凄厉的声音传来,时高时低,一声一声如同锋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