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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带着龙皓直奔某处花园小区。路过建设银行时,她让龙皓稍等,自己进去查了查,漓江办事效率很高,30万已经到帐。琥珀将现金取了,工作人员将钱用牛皮纸包好,又找了个专用的袋子装好,递给她。琥珀谨慎地塞入随身携带的大挎包里,走出银行。
她要去的小区离住处有些远,在每次从公司回家必经的路段上。她关注这里的楼盘已经很久,是她的梦想家园所在,能轻易背得出各套户型的价格。除了户型设计时尚,建筑风格简洁精致之外,这里交通便利,很多公交车在门口有站点,朝前走几分钟,就是地铁站。小区里的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医院银行超市书店几乎应有尽有,琥珀习惯了在下班途中,在这一站下车,独自绕着小区慢慢散步。这种时候,她总会伤感,想起故人旧事。她从来不强迫自己忘记,想做到的只是令自己不要记起。她不放任自己天马行空地乱想,也绝不对自己的情绪过分干涉。就由得这样的状态下去吧。她知道不会持续太久。
一切就是这样,终将过去。之所以仍然念念难忘,不过是时间还不够长。
琥珀时常会想起一个古老的故事,说是:所罗门是神的宠儿,地上的君主,无人能比。有一日他在梦里听见一句话,突然惊醒,胆战不已。然而他在惊恐中却忘了是什么,于是召集天下智者,令他们想出这句话。
3个月后,智者们献上一枚戒指,上面刻着:
一切都会失去。
真的是一切都会失去。那些微笑的日子,流泪的日子,曾经有过的爱情,恋人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在远离。正如天文学家所说,所有的星系都在离我们远去。因为这是个还在不断膨胀的宇宙。如同欲望。
剩下的是往事。往事的碎片。只是回忆的时机没有真正到来,太阳还未下山,群鸟飞散四方。
到底是学建筑出身,琥珀没花多少时间就选定了一套在6楼的单元房。房子大概一百九十多平米,四居室,坐北朝南,通风向阳。琥珀让售楼小姐算了算款项之后,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就准备交定金。
身边的龙皓忍不住了,问:“琥珀,你能做决定吗?对方是谁?”
琥珀朝他看看,道:“朋友。”
“只是朋友吗?这么相熟。一百多万呢。”
琥珀肯定道:“新认识的朋友。”
龙皓听后,脸上一片狐疑:“居然还是新认识的?”
龙皓犹豫了,还是问:“琥珀,是你的男朋友吗?”
“那么好看的男人,我倒希望他是。可惜,并不。”说这话时,琥珀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疑虑:何以自己真的就能令漓江如此信任?三十万,对于不少人来说,这并不是小数目。可他们不过萍水之缘,他就如此信赖和倚重自己。真的只是因为琥珀是学建筑的且是他在上海认识的唯一的人吗?可这所谓的认识,也不过数天的相处而已。有交情,可未必交心。
也正因为如此,琥珀隐隐觉得,漓江所面临的追杀相当严重,否则不会连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轻易露面。
琥珀给漓江打电话:“已经看好了。”然后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房子的情况,道,“今年十二月交楼。”
又问:“要不要过来看看?”
漓江的声音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说:“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不由为他担心。虽然他在告诉琥珀的时候,只用了平和的语气,轻描淡写:是某公司老总,奋斗之动力源自多年前爱上而因贫寒失去的女子许颜。辗转多年,事业有成,并于人海中寻回了她。奈何此际她已然结婚嫁人。于是他做了她的情人。许颜的丈夫,是某省黑帮老大,获悉此事,敲诈他,一次二次三次再次,他渐难忍受,遭到许颜丈夫的追杀,从此亡命天涯。自创业起,不曾有过象样休息机会,加之再度失去所爱女子,开始长途旅行,并结识琥珀。一见之下,十分投缘。
漓江所讲述的经历,如同时下热门的黄金剧,涉及一切刺激的元素:金钱、权利、爱情、黑道、凶杀。如此引人入胜。然而琥珀信他。她总认为,有悖常情的俗套的故事,反而更有可能是真的。
况且,这样的故事是发生在漓江这样的男人身上。
往事四
爸爸的祭日到了。
他和妈妈的一生,至今寄居在百里之外的千江镇的骨灰室里。到了现在,总算可以把积蓄拿出,买房子了,可以把父母的骨灰接来,长伴身边了。
1991年夏天,漓江在A城买了房子,是他和许颜的家。不大,76个平方米。积蓄却用得七七八八了,又得开始找新工作。
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处安宁的街道上,这是许颜的意思。地段不错,楼层很高,有风和阳光同时从阳台钻进来,夜间很安静。
七岁时,漓江就知道生死有命这个词。不仅仅是目睹过的一场场死亡,还听到妈妈时常提起。爸爸在那年死去,妈妈抱着漓江蜷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满面泪水。
漓江没有哭泣。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他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关系平淡。即便是在长大后的很长时间漓江都不懂,不爱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哭。
记忆中,爸爸每天按时上班,穿着被矿灯硫酸烧出破洞的工作服潜入冰冷的地层,挥动着铁锹开采微薄的工资。等到太阳落山,他才回来。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个被煤灰蒙得面目全非的下班工人,分不清哪个是爸爸,哪个是别的叔叔。漓江只能从身形上猜测,爸爸很清瘦,背有些驼,走路的时候爱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不苟言笑。回到家就开始抽烟,一支接一支,游泳牌、大公鸡牌,屋内缭绕呛人的烟雾。烟头丢了一地,要等妈妈随后扫去。
家里靠爸爸在矿井里那点微薄的收入接济着,妈妈专心致志地做家庭主妇,她喜欢在缝补衣裳时听收音机里的音乐,那台破旧的收音机,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爸爸从未打骂过漓江,不抱他,也不亲他。他不理会漓江,好象眼中没有他的存在。
妈妈对漓江也很淡,漓江想,也许自己是个不招人欢喜的孩子吧。他学会了独自玩,趴在菜园里,看一只蚂蚁看得眼睛一眨不眨。有时仰起头,在手指缝里看阳光,白云被分成一格一格的。园里的黄瓜总是特别脆,番茄总是格外甜。一把自制的木手枪可以玩很久。
妈妈生得很秀气,眉眼温和可亲,头发盘成髻,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丽的女子。
爸爸截然相反,瘦弱,驼背,放了工就回家吃饭吸烟,再倒头睡去。他死于溺水,那年冬天,他喝多了酒,一头栽进了河里,再也没有上来。
妈妈在两年后死于尿毒症。九岁时漓江失去双亲。那年有个算命的,说他是天煞孤星。
当时漓江在上小学,靠亲戚的资助勉强上完初中。之后没有人再扶持他,他在千江镇的大街上四处溜达,每天去镇上的文化站看录像,打游戏机,打桌球,溜冰,结识了镇上的一位教音乐的高中教师,跟他学了一年多的吉他。随后离开小镇,来到A城,跟着一个叫三寿的人混。
没多久后,三寿开了间咖啡厅,漓江做了酒保和歌手。
许颜向秦力摊牌:“我必须离开你了,我从前的男朋友回来了。”此时他们正坐在一间酒店里吃晚饭,秦力正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那盘鳜鱼。
闻言,他抬起头来,看了许颜一眼,问:“你在说什么?”
许颜看得出秦力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没待她将刚才的话语重复一遍,秦力自己想明白了,脸色一下子变了:“小颜,你要离开我?”
“是这样。”许颜表情凝重,“谢谢你,秦力,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他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将手上的护身符摘下来,还给他。
“你爱他?”秦力问的时候,目光里透着狠劲。
许颜看了看他,有些紧张,还是点了点头。
秦力又问:“那你爱我吗?”
许颜不愿意说违心话,也不愿意说得太过分,斟酌着措辞:“我喜欢你。也想爱上你,但是你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1991年的某个夏日,男孩秦力望着许颜,感觉到内心喷薄而出的怅惘和牵扯的疼痛。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问:“你真的就没有一点点爱我?我需要你的实话。”
许颜不忍心,但还是摇了摇头。
秦力站起身来,抓住护身符,将面前的饭菜猛地一推,冲出酒店。留下错愕的许颜和同样错愕的酒店服务员以及周围的看客。
许颜一言不发地拎起挎包,准备掏钱付帐。秦力又跑回来了,径直跑到服务生面前,在帐单上签了爸爸的名字,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许颜,再度离去。他眼里含着泪水。呵,这个男生,在匕首捅进腹部那夜都没有眼泪。
许颜走在马路上,很想哭。秦力的人品并不算好,可他爱她,爱得一心一意。她不禁想起交往这么久以来,他对她的好,一点一滴,都想起来,包括他为她挨刀子的那个夜晚。
他在大雨的夜晚等她回家,看到她走过来,笑得像个孩子;她身体不好,每个晚上,他都不会忘记给她泡加了蜂蜜的牛奶,削苹果,放在床头;半夜,她突然想吃什么,二话不说,他披衣起床,亲手为她买来,从来不差佣人。他是真爱她,在他粗线条的心里,只装了许颜这么一个女孩子,哪怕经常被哥们耻笑,依然故我。她自己也知道,如果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太多激情,但一定稳妥富足。对于小城的女孩子来说,这已经很重要。
可漓江回来了。一切就不同了。
他是许颜的初恋。在她年轻的时候,爱情比富足更重要。
许颜的父母很快知道了,她刚到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很沉重。爸爸在客厅里坐着,脸色铁青,妈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许颜换了拖鞋,正要往自己的房间里走,爸爸叫住了她。
她只好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