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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来得太快太突然,肉体已经不再具有生命,只是一堆等着腐烂的肉。但阿布知道,周瑜的灵魂一定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哭泣。
天色一点点淡下来,夜一次次来临。有睡眠便会有梦。周瑜会突然出现在阿布的梦里。有时,她带着阿布去河边放纸做的船,船上写满了自己仇恨的人的名字。有时,她也会带阿布一起走那条她死去前走的夜路,阿布看着她被一伙年轻人轮奸,看着她被他们掐死,被他们埋进垃圾堆里。有时,阿布在梦里发现,那个被轮奸、被掐死、被埋进垃圾堆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那些年轻的男人,全都是魔鬼,张牙舞爪的魔鬼,在梦里肆意飞舞。男性的青春在阿布眼里充满了各种不安全的因素……
阿布一次次在梦里经历周瑜的死,在梦里体会死亡后的孤独,灵魂在梦里独自飘荡,到处都暗藏着杀机……连灵魂都无处可逃……
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带着梦里残留下的惊恐。
周瑜,阿布的同类,多年来阿布最好的朋友。周瑜,阿布最好的朋友,肉体已经腐烂。只有思念化作恐惧在梦里反复逗留……
阿布让林的音乐彻夜在小屋里环绕,却无法拯救自己。
每天都做些奇怪的梦。梦到马,吃了一棵孤独摇晃的幼苗。幼苗在马的嘴里变成一个女人,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那女人就是阿布。
林就如毒素,破坏了阿布身体的正常机能。对他的情感,在黑暗处是如此的疯狂,就如一条章鱼蛰伏在脑海里,孤独给了它更多的滋养和摧残。无法平息。
每个夜晚都是那么难以承受。
《树鬼》 空洞的承诺一个黑色的玩笑(3)
有一天,她一个人去了酒吧。就是想去,也不会喝酒,却逼着自己喝了整整一瓶红酒。喝了就趴在桌子上发呆。深夜出来,站在一棵杨树下打车时,夹着的小说掉落在地上。阿布想弯下身去捡,可是却感觉非常艰难。
正在那时,一个穿黑风衣的高个子男人从一旁闪出来,弯腰,帮她捡起地上的小说。阿布想开口说谢谢,一开口,嘴巴里的呕吐物全部都喷在那个瘦高的穿黑风衣的男人身上。可是,他没闪开,他搂着几乎随时都会倒下去的阿布,用亲人一样温暖的口吻说道:“不会喝,就不该喝那么多嘛。”
他搂着她,站在杨树底下。出租车来了,他将她塞进车里……
第二天中午,阿布清醒过来,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样,朦胧中留给她很深刻记忆的是那人的黑风衣,还有他的胡子。
唯有一点,阿布知道,他不是林。林没有那么长的胡子。但他似乎是林的另一个化身。她想,他是林派来拯救自己的,林不会喜欢自己的那副模样。自己必须调整自己,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些事情……
清醒过来的阿布洗了个澡后便匆匆忙忙出门了,一家美容院的店主约她在五道口对面的咖啡馆见面。是一个台湾女人开的美容店,丈夫是香港人,做服装设计的。说好下午三点见面。
是下雨天。阿布从朝阳门出发,时间是下午两点。一路堵车。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人还在车上,车在去咖啡馆的路上。
坐在车里的阿布感觉自己快崩溃了,被一口郁气堵着,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样的时间可实在难熬,还是忍受不住,想呕吐。又不敢吐在车里,怕司机的白眼,强忍住。车缓缓向前,阿布朝窗外看了看,发现那条路是十几分钟前刚刚经过的,又绕回来了。转过头来看看司机,见那中年司机满脸平静的样子,终还是忍不住了,便一口吐出来,溅的到处都是……
堵车加绕道,原本四十几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两个小时二十分钟。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阿布脸色苍白地赶到咖啡馆,在靠窗的角落里,见到了已在那里等候多时的台湾女人。是一位披着乌黑长发的小个子女人。阿布喘着气,不安地道歉:“对不起,堵车。”
那女人笑笑,“下雨天,堵车,正常的事,先喝杯咖啡。”
是一个宽容有耐性的女人。阿布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认识了她,后来还与她成了朋友。交一个有优秀素养的朋友,很多时候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聊天时,台湾女人问阿布:人活着,活啥?
阿布说,不知道。
这以后的很多天里,阿布总在想这个问题。某天出去采访,又被堵在车上时,阿布突然觉得,人活着,实际上就活个时间,你在你自己的生命里,你自己的时间越多,你活得就有意思。
这么想时,被堵在车上的阿布决定马上就下车。让采访见鬼去吧,已经和她无关了。
她打了个电话回杂志社,对领导说:不干了。
领导一时感到奇怪,好好的,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便问,为什么呀?
阿布说,就不想干了。
领导又问,工资低?
阿布说,就不想干了。
不等领导再问,便挂了电话。从此不再上班。
每天待在家里,看书,幻想,写诗,写随笔,写童话,吃饭,听音乐,看碟片,偶尔出去拍些照片,大量的时间用来睡觉。全都是自己的时间,由自己安排。就如鱼在水里一样自由,充满活力和弹性。
除了继续在原来的那家旅游报开专栏外,阿布还给一家美容杂志写都市女性外出旅游时的美容事项。通过那个台湾女友丈夫的介绍,在台湾的两家报纸上用不同的笔名开了随笔专栏。后来因为在家看碟看多了,开始写起了影评。
算是找了许多理由,可以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了。
阿布常在附近小区的幽静小路上散步。那些小路上经常出没着一些落空的理想、流产的功名和被烦乱锁闭的魂灵。是一些步履蹒跚的老人。
他们在小路旁的石凳上,在林荫树下,向游手好闲的她投来漠然的目光。他们的目光中暗示着同一层意思,世上空虚的喧哗,没有任何吸引人的魅力。在那些老人身上,生命的风暴还在残延之中惊动。
小区里有一个小型的公园。每天午睡醒来后,阿布都夹上一本书,诗或者小说,或者是传记。夹着书,去公园坐坐。总得出来晒晒阳光,阳光对牙齿有好处。阿布的朋友有一天特意打电话来说,多晒阳光,阳光对牙齿有好处。
在公园里读书的阿布注意到了一位瘦小干瘪的老妇人。
《树鬼》 空洞的承诺一个黑色的玩笑(4)
老妇人每天下午都会来小公园,坐在公园靠北的角落里,在阳光下低着头打盹儿,有时看着行人发呆。她每天下午都来,非常准时。她的牙齿和头发掉的差不多了,衣服是老旧了的式样,颜色也全都偏暗。阿布就坐在老妇人的对面,在公园靠北的角落里,在她对面的另一张石椅子上。
就那么对坐着,却从来都不说话。谁也不愿打扰谁。一个看书,另一个打瞌睡。
有天下午,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推着婴儿车从老妇人身边经过。推车发出的声音惊动了老妇人,她抬起头来。阿布也抬起了头。
婴儿车引起了老妇人的兴趣。是一个漂亮的小孩,老妇人很高兴,因为所有的人都会对那种漂亮的孩子热情无比,都想逗小孩子玩。婴儿车里美丽的小生灵像老妇人一样脆弱,和老妇人一样没有头发和牙齿。
老妇人站起来,靠近孩子。她朝婴儿车里的孩子伸出了手,对他微笑了一下,做出一个自以为会讨他喜欢的表情。可那孩子却吓坏了,在衰弱的老妇人的抚摩下拼命地挣扎着,尖叫声里充满了受惊吓后的恐惧。
那个三十几岁的妇人露出厌恶的表情,推着婴儿车匆忙离去。
于是,那位好心的老妇人只好重又回到自己刚才坐的石凳上,回到那个永久的孤独的角落中去,她在那里流泪。
阿布从包里取出相机,将镜头对着她。
那老妇人一边流泪一边对阿布说道:“人老了真悲惨呀!讨人喜欢的青春已经过去啦!就连和我一样脆弱的、我想去宠爱的婴儿都惧怕我了!”
……
阿布从公园里出来时,突然想起布衣巷里的那个老女人。那个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阿布偷了她鞋垫的大水奶奶。阿布已经有好多年没见到她了,她在阿布读高中时就搬出了布衣巷,布衣巷里的房子留给了大儿子,自己跟着小儿子,住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应该很老了,牙齿可能也掉得差不多了,头发也应该灰了、白了、稀疏了。
当天晚上,阿布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父亲接的电话。阿布说,妈在吗?
父亲在那头叫母亲的名字。阿布听到脚步声。
母亲的声音:还好吗?要回来过年吗?
阿布:还好。不知道要不要回来过年,到时再说吧。
母亲:还是回来吧,我和你爸都很惦记你。
阿布:有没有见过那个老女人?
母亲:谁呀?
阿布:说我偷了她鞋垫的那个老女人。
母亲:半个月前刚见过一次,在街上。老多了,背也驼得厉害,好像小儿子小儿媳对她都不太好,大儿子也不怎么管她,女儿嫁人了,嫁得不太好,想管也管不了。
阿布沉默。
母亲:怎么突然提起她。
阿布:我怕她。一想起她就怕。
母亲沉默。
阿布:怕她也恨她!
母亲:那么久了,就忘了吧。
阿布:是想忘记,可她会在梦里浮起来,吓我一跳。
母亲没再多说话。
后来各自挂了电话。
过年,阿布没回去。
她去了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