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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真是变了,失去了一条手臂,却获得了满脑子的奇怪想法。杨文峰表面装出不经意的笑意点着头,心里却异常焦急,这孩子三年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以致有时让杨文峰怀疑他到底是否会激动;在杨文峰的记忆中,昌威也从来没有一次连续说过这么一大段话。他把手伸到昌威的头上,抹掉一层薄薄的汗珠,轻轻说:“休息吧,医生说好好休息才可以恢复快点!”
脸上的汗珠抹干净后,疲倦渐渐袭上来,昌威在舅舅的轻抚下,慢慢进入梦乡。
看着平静的不脱孩子气的脸,杨文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一直以工作忙,以及想等昌威多读点书后再和孩子好好聊一下当作家的事。可是现在却因为孩子失去了一条手臂而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后悔。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自己没有好好引导这孩子读书吗?杨文峰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些书,从黑格尔到鲁迅,从弗洛伊德到香港的反共刊物,从共产党写的党史到香港明镜等出版社出版的揭露中国真相的出版物,从哲学到心理学,无奇不有。自己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读过来的。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研究生,有些书直到自己工作了好多年,接触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后才开始读;而有些书虽然早读过,但也只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和经验的积累才慢慢明白其中内涵。可是自己的外甥昌威来打工时才18岁,就如饥似渴地用这三年时间读完了自己所有的藏书。他读懂了吗?他会钻牛角尖吗?会走进死胡同吗?
从外表上看,他始终和广州街边那些三五成群等待小工的盲流没有区别。可是杨文峰却绝对无法想象一个读了这么多书的盲流会是什么样的?如今,无法想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昌威就是一个读书的盲流。今后会怎么演变呢,一个喜欢读书的学生会不停地追求学位和文凭,一个读了不少书的公务员会想着升官或发财包二奶或者想着为民做主,商人们也开始从书本中找到“黄金屋”,可是一个喜欢读书、读了很多书的盲流又能干什么呢?而且这个盲流还是只剩一条手臂的……
迷迷糊糊的杨文峰俯在昌威的病床边渐渐进入梦乡,梦中他隐约见到读过很多书的昌威带着街边那成群结队的盲流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本书……他觉得滑稽和奇怪,嘴巴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来,这时那终于脱胎换骨的李昌威,仿佛悟出了至高的武功秘籍……“独臂大侠”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飞墙走壁、行侠仗义……
温柔的小手在杨文峰头上磨擦着,杨文峰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见身边站着美丽的小龙女——他抬起头,揉了下眼睛,发现王媛媛站在自己旁边。
她大方地收回自己的手,杨文峰不好意思地笑笑。王媛媛做了个小声的动作,轻轻问:“好些了吗?”
杨文峰点点头。“好多了,再有几天就可以出院。”
两人为了不打扰昌威,走到外面的走廊,王媛媛关心地打量着杨文峰:“你瘦了,好好休息吧,等你外甥出院后,你再上班不迟。”
从王媛媛的口气,杨文峰听出自己没有被赶出采编一部,他感激地看着王媛媛,“我只要找时间去他厂里把赔偿的问题解决了,就可以上班去。最多一两天。”
王媛媛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目前正需要你追踪一件案子。随后王媛媛询问了一下和厂方的赔偿谈判,杨文峰只接触过厂里的代表律师,就把上次见面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媛媛。听的过程中,王媛媛不停皱眉头,末了,她说:“看起来他们在糊弄你,赔偿一万五千元,打发一个叫花子吗?你没有经验,到现在才只能见到他们的律师,这哪里能行。这样吧,你和他们约个时间,我同你一起去。”
杨文峰连声说好好,一边心怀感激地握住王媛媛的手,王媛媛突然脸上升起红晕。杨文峰又连忙不好意思地放开王媛媛的手。
“你相信梦吗?”杨文峰突然问王媛媛,“你来时我正在作梦,但好像又不是梦,仿佛是真实的一样。”
致命武器
第五章 较量
三天后的星期六早上,王媛媛驾驶着深绿色的广州本田雅阁来接杨文峰,穿着皱巴巴T恤衫的杨文峰爬进前座,立即被王媛媛身上传来的淡淡女人香吸引住。王媛媛今天穿着贴身的浅绿的套装,显然没有擦上“毒药”香水,身体玲珑浮凸。杨文峰坐进来后,就不敢转头看她。
在出市区的路上,王媛媛询问了李昌威的恢复情况,随后交代杨文峰,自己先不插进去谈判,站在他身后了解一下情况后再说。如果问到自己的身份,就说是女朋友。
杨文峰“哦”了一声,侧了下头:“那人家也不信的,你这么漂亮,又比我年轻这么多,怎么看也不像我的女朋友。”
王媛媛开心地咯咯笑起来,边笑边说:“那说我是你的同事、是你的顶头上司人家就相信吗?”
杨文峰也笑了,车很快上了高速公路。一出市区,杨文峰就开始观察路边的景色,路边一律竖立着形状类似的厂房和工人住房。厂房干干净净,大概工人正在上班,工厂里的空地上看不到人。吸引杨文峰的则是那些五六层楼的工人宿舍楼,虽然一看就知道里面都是空的,但每一个阳台和窗户都挂满洗后晾晒的衣服。从衣服的颜色又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男宿舍,哪些是女宿舍。
珠江三角洲地区每个乡镇几乎都被高速公路串起来,而每条高速公路旁都有密密麻麻这样的工厂和工人宿舍。杨文峰无论走到哪里,眼睛总被这些千篇一律的楼房吸引着,思想总在围绕那阳台上的衣服转。可是却总是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为什么会被这一景象吸引。
“你在想什么?文峰!”
杨文峰没有转过头看着王媛媛,好久没有人问他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说:“我在看那些阳台上的衣服。”
“那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这样。”王媛媛扫了一眼两边的楼房,把车速加到120。杨文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工厂宿舍阳台和窗户里的衣服的,但记得那些拥挤的衣服给他最早的想法就是“那房间怎么可以住那么多人?”,后来又出现“那是些什么人”以及“他们又都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在想什么”等等经常让自己浮想联翩陷进去就无法自拔的问题。直到外甥李昌威在东莞找到工作后,杨文峰一次到鞋厂看他时才发现,原来昌威就住在这样的宿舍里。杨文峰还特意问,洗过的衣服晒在哪里。昌威就把舅舅带到阳台。杨文峰第一次站在阳台上,可是由于挂满了衣裤而无法伸直腰。昌威用手分开扯出挤在里面的两条裤子。杨文峰看见一条皱巴巴的裤子,原来那就是外甥的,和其他工人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按说,杨文峰该停止了对这些阳台的好奇,可情况恰恰相反,他只不过想得更加奇怪,更加摸不着头脑。当他再看着那些挂满衣服的阳台时就想:里面住的都是像我昌威一样的农村来的打工仔打工妹,十几个人拥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可是如果不是这些阳台上的衣服,谁都不会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不到十点,雅阁进入东莞常平镇市区。这是一个不大的镇子,永台制鞋厂在镇子南头。厂房的门面很大,门卫问清情况后,王媛媛把车缓缓开进来。厂里干净而平静,不时有几个穿制服的工人笑嘻嘻从前面经过。
按照杨文峰指引,王媛媛把车停在办公楼门前。厂里的常驻律师已经坐在小办公室等他们。杨文峰和王媛媛进入后,律师看见杨文峰后面的王媛媛皱了皱眉头。杨文峰坐下前,简单介绍了王媛媛的姓名和自己的关系。
律师打开一个文件夹:“杨先生,我还以为这只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会谈,啊,好吧,都不是外人,我就先说一下厂里会议决定吧。上次我们谈的那个数字,也就是除开医药费住院费再补助李昌威一万五千人民币的数字,报到董事长兼厂长王永台先生那里后,被否决了!”
杨文峰紧张地看着律师,王媛媛表情沉稳地坐在杨文峰旁边,自然地把手伸过来搭在他手臂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律师接下来说:
“正如我们都清楚的,李昌威没有按照厂规操作,而且这道工序并不是易出事故的,事后经过安检部门检查,我们厂方在安全措施上没有任何责任。李昌威虽然上个月带领厂里工人闹事要求加班加点,但硬是被我们董事长顶住了。所以他这次出事并不是在加班加点的情况下太疲倦造成的。据同宿舍的民工反映,他是熄灯号响后仍然躲在被子里看书以致第二天上班无法集中精神造成的。可是,厂长说昌威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很爱读书,爱思考。而且我们厂十年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严重事故,今后也会尽量避免发生。所以我们并不怕开一个不好的先例。我们厂长台商王永台昨天亲自决定,把补助金额提高到五万人民币!”
杨文峰身体微微一抖,王媛媛却有些紧张,她怕杨文峰马上答应下来,于是轻轻捏了他一下。杨文峰会意,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律师等了一下,眼睛从杨文峰转到王媛媛,又从王媛媛脸上转回到杨文峰微微张开的嘴巴。他没有等到结果,于是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
“厂长的决定也是我们厂方最后的意见!”
杨文峰往前倾了下身子,王媛媛又紧张地拉了他一下。她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律师。
“我本来没有发言权,不过作为记者,我觉得一条胳膊五万块人民币一定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焦点追踪报道。我们先认识一下吧!”
律师把王媛媛的名片在里翻来覆去地看,虽然脸上表情不变,但杨文峰注意到他心里肯定很紧张。律师抬头看着杨文峰,稍带不满地说:“杨先生,我们都说好的,这事先私下协商,怎么把记者卷进来?”
杨文峰刚想说话,王媛媛抢先开口了:“不能这么说,以我和杨先生的关系也不能算外人。其实,杨先生自己也是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