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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哲学的一个贡献就是对人身体的意义有特殊的认识。他认为,人是透过自己的身体与世界建立关系的。人借自己的身体进入自己的内心并实现自己;身体使人有限,身体代表每一个人。世界用自己的身体(集体)与每一个身体建立互动的关系。梅洛?庞蒂的代表作《知觉现象学》有一章《身体的性存在》,非常奇特,他的理论很可以视为是“知人论性”的哲学基础。鲁迅性压抑的痛苦当然首先是身体的感觉,而感觉到了性压抑就是具有反叛意义的因素,鲁迅的伟大之处是,由自己身体的痛苦认识到自己的内心矛盾(不同于伊藤虎丸所说的“两重性”),由性压抑的潜意识唤起了革命的意识,发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呐喊,以及“救救孩子”的呼声。同时又有对妻子朱安的忏悔。由包办婚姻而打倒孔家店而自由恋爱,是个人身体与世界身体关系的革命性变化。
中国书里也有类似的理论,就是梁漱溟所说的“好胜之心是身体的,是身体的就容易有那个两性的问题,这个时候也就想结婚了。”这个问题后面再说。外国书里关于人的动机的生物根源,以及人的生理与社会关系的论述很多,很详细。但是像梁漱溟这样简单的一语道破式的判断还没有。外国书讲究分析,中国书把结论直接拿出来。外国书注重个人的体质因素的分析,尤其是精神病学的分析。中国书几乎不做这种分析,虽然这也是时髦,但是不好做。
第一部分多读外国书(5)
最后,应该说一说正确对待“少读中国书主义”的问题。鲁迅提出“少读中国书主义”立即遭到一些人的嘲骂。有些是误会,有些则是抓住了鲁迅的把柄攻击不遗余力。这是鲁迅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其实,鲁迅的真实思想并没有字面言论那么偏激,这是读鲁迅要注意的一件事。鲁迅自己不是更爱读中国书吗?这种所谓的“言行不一致”,鲁迅当年的学生在剪辫的问题上就误解过他。怎样解释这种现象呢?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的演讲中对嵇康阮籍的解读方法可以用来解读鲁迅自己。请看鲁迅是如何说的:
阮籍作文章和诗都很好,他的诗文虽然也慷慨激昂,但许多意思都是隐而不显的。宋的颜延之已经说不大能懂,我们现在自然更很难看得懂他的诗了。……
……《与山巨源绝交书》中的“非汤武而薄周孔。”司马懿因这篇文章,就将嵇康杀了。……嵇康的见杀,是因为他的朋友吕安不孝,连及嵇康,罪案和曹操的杀孔融差不多。魏晋,是以孝治天下的,不孝,故不能不杀。……
然而后人就将嵇康阮籍骂起来,人云亦云,一直到现在,一千六百多年。季札说: “中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这是确的,大凡明于礼义,就一定要陋于知人心的,所以古代有许多人受了很大的冤枉。例如嵇阮的罪名,一向说他们毁坏礼教。但据我个人的意见,这判断是错的。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也不过偶然崇奉,如曹操杀孔融,司马懿杀嵇康,都是因为他们和不孝有关,但实在曹操司马懿何尝是著名的孝子,不过将这个名义,加罪于反对自己的人罢了。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渎了礼教,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现在说一个容易明白的比喻罢,譬如有一个军阀,在北方……那军阀从前是压迫民党的,后来北伐军势力一大,他便挂起了青天白日旗,说自己已经信仰三民主义了,是总理的信徒。这样还不够,他还要做总理的纪念周。这时候,真的三民主义的信徒,去呢,不去呢?不去,他那里就可以说你反对三民主义,定罪,杀人。但既然在他的势力之下,没有别法,真的总理的信徒,倒会不谈三民主义,或者听人假惺惺的谈起来就皱眉,好象反对三民主义模样。所以我想,魏晋时所谓反对礼教的人,有许多大约也如此。他们倒是迂夫子,将礼教当作宝贝看待的。
还有一个实证,凡人们的言论,思想,行为,倘若自己以为不错的,就愿意天下的别人,自己的朋友都这样做。但嵇康阮籍不这样,不愿意别人来模仿他。……
鲁迅的自己多读中国书,而要青年人少读中国书,多读外国书,大约也是如此吧。如果我们完全从字面意义理解鲁迅的“少读中国书主义”,就误读了鲁迅。正是犯了古人所谓“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的毛病。看懂鲁迅“少读中国书主义”后面的潜意识正是我们“知人心”的目的。又如,人们常说鲁迅偏激,却不知道鲁迅常常实行中庸之道,嘴上却大反中庸之道。这都是人们看不透的。伟大也没有人懂。鲁迅也很了解这一点,所以他多次说过这类话: “有人以为我信笔写来,直抒胸臆,其实是不尽然的,我的顾忌并不少。我毫无顾忌地说话的日子,恐怕要未必有了罢。”(《写在〈坟〉后面》)“我所说的话,常与所想的不同,至于何以如此,则我已在《呐喊》的序上说过: 不愿将自己的思想,传染给别人。何以不愿,则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而自己终不能确知是否正确之故。”(致许广平,《两地书》)“可悲的是我们不能互相忘却。而我,却愈加恣意的骗起人来了。如果这骗人的学问不毕业,或者不中止,恐怕是写不出圆满的文章来的。……然而,到底也还是写了骗人的文章。”(《我要骗人》)人们对鲁迅这些伟大的自白都是视而不见,不敢懂,你懂就是你错。
第一部分鲁迅为什么接受包办婚姻?(1)
按照鲁迅欣赏的尼采之私淑弟子萨特的外国书观点: 人注定是自由的。人可以发现自己的存在,然后决定把自己造就成什么。那么,包办婚姻是否有当事人的自由选择呢?也许有人会认为,既然是包办婚姻,怎么能有自由呢?其实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包办婚姻是主动的,如清人沈复的包办婚姻就是自己的选择,他记录婚姻生活的《浮生六记》很受一些士人的赞赏。不知道鲁迅是否欣赏?被迫的包办婚姻有没有自由选择?此处只说鲁迅,是否有选择呢?答案是肯定的。毕竟外国书萨特的观点是有道理的。
在新文化运动的精英中,鲁迅的婚姻生活最不可思议,也最为不幸,不可避免要反映到鲁迅的作品中。由鲁迅的包办婚姻这一条进路,考察鲁迅因反对包办婚姻的实践而形成了鲁迅的革命思想,可能是最接近实际情况的。先看事实:
早在鲁迅于南京求学时期,他的包办婚姻就在酝酿当中了,鲁迅到日本求学时就定了下来。鲁迅的发妻名叫朱安,长鲁迅两岁,与鲁迅家住得不太远。鲁迅有一位本家叔祖母玉田夫人,住在鲁迅家隔壁,她回娘家时,偶然也把内侄孙女朱安带到周家来。鲁迅的母亲鲁瑞见到这位“安姑娘”,性情温柔,彬彬有礼,就打定主意把她娶来作自己的大儿媳妇,当时并没有征询鲁迅的意见,就请了玉田夫人的长媳谦少奶奶为媒,把这件亲事说定了。鲁迅知道了以后,对这门婚姻表示不满,要求母亲退婚。但鲁瑞认为,这门婚事是自己主动向朱家求亲的,要是返聘毁约,一是无法向朱家启口,二是于周、朱两家的声誉也有损,三是对不起“安姑娘”,退了约,朱安另嫁人会有困难,所以还是坚持了这门婚事。当时鲁迅考虑到父亲去世不久,母亲在精神上很郁闷,身边需要有个人陪伴,而自己也许活不久,当时他有肺病,还打算为革命牺牲生命,也就默认了。这话是后来对许广平说的见单演义《鲁迅诗〈自题小像〉探索》,原载《进修参考资料》,黑龙江爱晖县教师进修学校编,1977年第1期。可能是由于时过境迁,“记不真切了”(《野草?雪》)。加拿大人李天明认为: “据日本学者增田涉回忆,鲁迅曾对他说起被革命党派遣去从事暗杀的事,由于他的犹豫而改派了他人。可见鲁迅并非真的要履行一种必死的革命行为。鲁迅的话也许是为了对当时的恋人提供一种合理的解释而已。”总之,鲁迅是勉强认了这桩婚事,也算是尽孝了。论相貌和身材,朱安确是不太令人悦目的,据周作人说,朱安很瘦小,有些发育不全的样子。鲁迅到日本留学之前提出两个革命要求: 一是要朱安放足,二是进学堂识字。可是后来这两项都没能实行,朱安的足已经不能放大,上学校读书又嫌太晚。鲁迅在日本时,叔父周冠五曾受母亲鲁瑞之托写信过去再次规劝他不可以退婚,鲁迅痛苦的接受了母亲送给他的这一件“礼物”。这里也有鲁迅自由选择吗?那么,鲁迅选择了什么呢?
当时鲁迅曾有一首《自题小像》诗寄赠他的好友许寿裳,诗写在自己断发照片的后面:
灵台无力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诗大意如下: 第一句是说,自己无力逃脱包办婚姻,灵台: 指心;神矢: 本意为爱神之箭,这里则是指包办婚姻之箭了。第二句是说,由于母亲积极操纵着这场包办婚姻,使家乡在鲁迅的心中失去了美好的景象,家乡(故园)如笼罩在阴暗的风雨之中。第三句是说,鲁迅把自己的意见向母亲反映,母亲如寒星般冷漠而无知,根本不理解自己。“荃”,是香草名。《离骚》: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王逸注: “荃,香草,以喻君也。”此处借喻母亲。第四句是说,自己要为反抗包办婚姻和反抗满清统治而牺牲。断发,就是革命,而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