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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无戏可看也是一种“大欢喜”,这就是复仇的快乐。这样既不会使“呐喊”流露出太多的个人痛苦,也不会使庸众们满意。
鲁迅得不到肉体上的“沉酣的大欢喜”,只好追求超越: “永远沉浸在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这多少有些超现实主义的意味。事实上后来鲁迅并没有超越性爱“而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后来鲁迅毕竟享受到了性爱——得到了“生命的沉酣的大欢喜”。
第四部分觉醒者被庸众吃掉
前文引鲁迅《随感》中的一句话: “中国不要提了罢。在外国举一例: 小事件则如Cogol的剧本《按查使》,众人都禁止他,俄皇却准开演;大事件则如巡抚想放耶稣,众人却要求将他钉上十字架。”鲁迅以此来说明“暴君治下的臣民比暴君更暴”的道理。
因为他自以为神之子,以色列的王,所以去钉十字架。
“神之子,以色列的王”,外国书说,人类很难拒绝扮演上帝角色的诱惑。新文化运动的精英们都喜欢扮演上帝,他们是国民性的改造者、国家的前途的设计师、重建中国文化的大师,然而几十年后他们痛苦的看到,各种革命之后,社会更加混乱,民众觉悟甚微,原来自己仅仅是上帝的化身——神之子。耶稣基督来到人间,并不能改造世界,而应该替人类受苦难,钉十字架。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的。
兵丁们给他穿上紫袍。戴上荆冠,庆贺他: 又拿一根苇子打他的头,吐他,屈膝拜他;戏弄完了,就给他脱了紫袍,仍穿他自己的衣服。
看哪,他们打他的头,吐他,拜他……
他不肯喝那用没药调和的酒,要分明地玩味以色列人怎样对付他们的神之子,而且较永久地悲悯他们的前途,然而仇恨他们的现在。
四面都是敌意,可悲悯的,可咒诅的。
“又拿一根苇子打他的头”,象征软刀子。鲁迅在《长明灯》和《颓败线的颤动》里也都有小孩子用苇叶做钢刀一挥,并喊“杀!”的描写。这些都是象征不觉悟的弱者,但也是积极的吃人者。
“不肯喝用没药调和的酒”,隐喻鲁迅不肯承认这场包办婚姻,拒绝以敦伦之乐做没药来麻醉自己。夫妻而不同床被鲁迅解释成是为了理解包办婚姻的痛苦,“要分明地玩味”它。这就很有创意,且深刻极了。
“以色列人”,借喻守旧的中国人。对于中华民族,鲁迅将它与以色列人的历史和文化比较,“悲悯”它的前途,仇恨他们的现在,这个“现在”是使自己丧失了合理的婚姻。
鲁迅要想有所改变,而感到四面都是敌意。鲁迅的自由恋爱受到两种人的“敌意”,一方面是家庭内部或其他不觉悟者,这是“可悲悯的”;另一方面是某些“文氓”或其他恶意诽谤者,则是“可诅咒的”。
丁丁地响,钉尖从掌心穿透,他们要钉杀他们的神之子了;可悯的人们呵,使他痛得柔和。丁丁地响,钉尖从脚背穿透,钉碎了一块骨,痛楚也透到心髓中,然而他们自己钉杀着他们的神之子了,可咒诅的人们呵,这使他痛得舒服。
“痛得柔和”,意谓亲人的善意,是软刀子杀人。
“痛得舒服”,意谓敌人的恶意,是钢刀杀人,经受这种痛苦心甘情愿。
十字架竖起来了;他悬在虚空中。
他没有喝那用没药调和的酒,要分明地玩味以色列人怎样对付他们的神之子。而且较永久地悲悯他们的前途,然而仇恨他们的现在。
“悬在虚空中”,喻鲁迅的包办婚姻是虚空的。
“他没有喝那用没药调和的酒”,这一次是喻鲁迅不肯自我麻痹,没有“犯他们少的老的的罪,”嫖娼或娶妾。鲁迅说,这是中国人用以应付包办婚姻,麻痹良心的妙法。
“要分明地玩味以色列人怎样对付他们的神之子,”鲁迅要在觉醒的状态下承受苦难,他感受到包办婚姻的痛楚,要想改变,又无法可想,在醒了以后无路可走之时,只好暂且“玩味”一下自身的痛苦了。
“悲悯他们的前途……”,鲁迅为国人的前途悲哀,面对于各式各样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载体,既怜悯他们的不觉悟,对于包办婚姻安之若素不思改变的态度;也不可避免的“仇恨他们”浑浑噩噩的生活态度。由于没有自由恋爱,中国人的前途和现状都很悲哀。这是鲁迅早期的虚无主义的世界观的表现。可见,鲁迅虚无主义的思想根源,在于所受的包办婚姻之苦。
路人都辱骂他,祭司长和文士也戏弄他,和他同钉的两个强盗也讥诮他。
鲁迅设想,如果搞自由恋爱,就会受到各方面的攻击。“路人”和“强盗”是不觉悟的看客;“祭司长和文士”则是旧制度的维护者。
看哪,和他同钉的……
四面都是敌意,可悲悯的,可咒诅的。
他在手足的痛楚中,玩味着可悯的人们的钉杀神之子的悲哀和可咒诅的人们要钉杀神之子,而神之子就要被钉杀了的欢喜。突然间,碎骨的大痛楚透到心髓了,他即沉酣于大欢喜和大悲悯中。
“和他同钉的”,暗喻同样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神之子就要被钉杀了的欢喜”,神之子当然是没有性欲的,宁肯被钉杀,以便恢复到有性欲的人之子。
“他即沉酣于大欢喜和大悲悯中”,“欢喜”和“悲悯”都是佛家常用语。这使人想起弘一法师圆寂之前写下“悲欣交集”四字。有人把“悲欣交集”之“悲”,曲解为“悲伤”,其实弘一法师所言之“悲”与鲁迅此处所说的“大悲悯”同义,而意义更为深广。佛家对于“可咒诅的人们”也是悲悯的,鲁迅只悲悯看客,对于屠夫们则是不原谅的,要诅咒他们。
他腹部波动了,悲悯和咒诅的痛楚的波。
遍地都黑暗了。
“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翻出来,就是: 我的上帝,你为甚么离弃我?!)
上帝离弃了他,他终于还是一个“人之子”;然而以色列人连“人之子”都钉杀了。
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的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
鲁迅认为,四千年来,中国人都是被包办婚姻钉杀了,都是在黑暗中做梦,“可是东方发白,人类向各民族所要的是‘人’——自然也是‘人之子’”,“人之子醒了;他知道了人间应有爱情”,他要自由恋爱了。
鲁迅扮演的是“神之子”和“人之子”的双重角色。鲁迅要当改造国民性的设计师,不啻于在做“神之子”的事业,可是作“神之子”意味着没有爱情,包办婚姻对于鲁迅是一大打击,无异于被钉上十字架。既然上帝离他而去,他终于还是一个“人之子”,还是需要寻找爱情的。
钉杀“神之子”,喻封建政治制度的压迫,使鲁迅设计的蓝图毁灭。
钉杀“人之子”,喻包办婚姻戕贼人性,使鲁迅切实感到痛苦。包办婚姻比政治压迫“尤其血污,血腥。”
第四部分婚外的青春固在(1)
鲁迅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虚无主义,还有怀疑主义。此处只谈他的虚无主义。以为虚无主义只能有消极的作用,或简单地否定鲁迅有虚无主义思想都是不科学的。转变观念,找出他的虚无主义的积极的一面才是有意义的。鲁迅的虚无主义是一种积极的力量,鲁迅的希望就是从绝望中产生的,这是鲁迅虚无主义思想的特性。鲁迅在某一点上很像孔子。孔子有“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生前被人讥讽,死后却被人称颂。鲁迅也具有这种精神,虽然鲁迅是反孔的。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不能为,无可为,为而无功的事情,“为”,或是“不为”都可以自由选择,苦恼也就随之而来。“不为”,也不是放弃选择的自由,因为“不为”也是一种选择。思想透彻的人,并不在乎“为”,或是“不为”,随遇而安。孔子说: “无可无不可。”就没有苦恼了。那么,孔子也是虚无主义?如果说是,孔子就是积极的虚无主义。鲁迅比孔子又积极得多了,所以苦恼也多。在鲁迅那里,绝望也是希望,是非为不可了。
我的心分外地寂寞。/ 然而我的心很平安: 没有爱憎,没有哀乐,也没有颜色和声音。
“寂寞”,即爱的寂寞,鲁迅一直处在爱的渴望和寂寞当中。
“心很平安”,喻鲁迅心并不受束缚,这句自宽语也是对周作人要他“安心”这一重砭的回应。后面鲁迅多次说起这话,不过都是含蓄不露的顺便一击,可见鲁迅对周作人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没有……”,意谓自己并不承认真正的结过婚。他对朱安的感觉近于麻木,他对于朱安既不能爱,也不能恨;也没有哀乐,甚至连“颜色和声音”也没有。这场包办婚姻虽然残酷如无血的大戮,然而仍然没有可供“路人们”“鉴赏”的闹剧——哀乐、颜色和声音。依照格式塔心理学的说法,人所能见到的最简单的物体就是各种颜色衬托下的形状。如果连这些都没有,就等于不承认自己的存在,此处的“没有……”犹《题辞》中“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或“我至少将得到虚无”,似乎是彻底的虚无了。然而希望也就从这虚无中产生。
我大概老了。我的头发已经苍白,不是很明白的事么?我的手颤抖着,不是很明白的事么?那么,我的魂灵的手一定也颤抖着,头发也一定苍白了。
这是鲁迅当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虽然没有真正结过婚,但是人却衰老了。这是梅洛?庞蒂的人透过自己身体与世界建立关系的哲学观念的最好注释。人在年轻或体力充沛时的想法与年老之际的想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