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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如静水。
一百零八级石阶,在一瞬间就上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雁翅般两旁分列的卫士,已
将小轿包围,长截已将刺出,腰刀已将出鞘,壶箭已将上弦,重重深锁的紫铜大门里,仿佛
已经可以听见一阵低而快速的脚步奔跑声,寒如秋风的杀气,立刻已笼罩在紫铜门和白石阶
前,甚至连还没有出鞘的刀锋里司已有了杀机,每一只握住刀柄的手里,都握住了满把冷
汗。
谁也不知道这顶小轿怎么敢闯到这里来。
只有一双于是干燥的,干燥而镇定。镇定而优美,优美如兰花,镇定如幽谷。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围住这顶小轿时,居然就有这么样,一双手,从小轿的垂
帘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就好像是用一种很奇怪的透明的白玉雕成的,在她的无名指上,悬着一枚用黑丝
线吊着的玉牌,玉牌上雕着种很奇特的花纹,仿佛是仙,仿佛是兽,仿佛是魔,仿佛是鬼,
仿佛是神,仿佛什么都不是。
这种花纹看来看去就只像一样东西。
——它只像这道紫铜大门上的环柄,庄严却又狰狞。
(三)
有一丈八尺宽,也有一丈八尺高的紫铜大门忽然开了。
青衣小轿中的玉牌现出,惊骇莫名的卫土奔入,片刻之后铜门就开了。
开的不是一道门。
紫兽铜环,侯门重重,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卫士干干人,人人避道立。
小轿直入,也不知落在第几重。
标题
古龙《风铃中的刀声》
第二章 雅 座
(一)
慕容秋水,男,二十六岁,未婚,世袭一等威灵侯。精剑击,有海量。别人在背地都称
他为京都第一花花公子。
他听见了之后,非但连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高兴。
“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他说:“要作一个第一号的花花公子,可不是人人都
能做得到的。
虽然还没有到冬天,暖阁中已经升起了火,四面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连一丝风都吹不
进来。
慕容秋水不喜欢吹风。
“有的人能吹风,有的人不能。”他说:“我就是个天生不能吹风的人,老天给我这一
身皮肤就是不让我吹风的,那些好风都留给别人去吹吧!我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喝一盅醇
酒,唱一曲新词,让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把一瓢刚剥好的桔子,洒上一点洁白胜雪的吴
盐,喂到我的嘴巴里去,这样子我才会活得长一些。”
这些都是慕容小侯的名言,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话,因为他的确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老
天爷生下他,好橡就是为了要他来享受这人世间种种醇酒美人,荣华富贵,他天生就好橡要
比别人的运气好得多。
(二)
铜炉上偎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暖阁。
慕容秋水渐庸洒洒的穿件纯丝的长袍,赤着脚站在波斯国王送给他的羊毛地毯上,慢慢
的缀饮着一杯唬琅色的葡萄酒,神思却已飞回到四年前一个美丽的仲夏之夜。
那一天晚上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独自泛舟在粼粼绿波上谜一样的白色女人。
他当然更忘不了那一夜的髓绪缠绵,万种柔情。
只可惜他醒来时,她已经走了。就橡是一场梦一样消失在他的心目中,带走了他贴身的
一块玉牌,却留给他无穷的思念。
暖阁外的小院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秋风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相思。
慕容秋水坐下来,坐在琴案前,“铮琮”一声,清音出户。暖阁的门开了,一个美如幽
灵般的白色女人,随着门外的秋风飘了进来。
——就是她,她果然又出现了。
慕容秋水故意不去看她,可是心弦却已橡琴弦一样不停的颤动。
——偶然相逢,偶然相聚,聚散之间原本如梦。
因梦,因梦。
她也替自己用桌上的水晶夜光杯,倒了一杯波斯葡萄酒,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弹,听
着他唱。
——人世间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因梦而灭。梦如何?
“狰”的一声,琴弦忽然断了,琴声骤绝,满室寂寞。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看她。
“是你?是你来了。”他说。
“当然是我,当然是我来了。”
“可是我记得你已经走了。”
他说:“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一句活都没有说。”
“既然要走,还有什么可说。”
慕容秋水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把刀,直刺入她的心。
“既然已走,又何必要再来。”他问因梦。
“因为一句话。”
“什么话?”
“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以后只要我有事要来找你,你一定会为我做。”因梦问慕
容:“你还记不记得?”
慕容秋水当然记得。
那一次他偶然游西湖,偶然遇见了她,偶然相聚。虽仅叫夕,这一夕间却有情无数梦无
数愁无数。
“我记得。”他说:“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是不是也说过,一个人如果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就好像欠下了一笔债?”她问慕容
秋水。
“是的。”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也相信,所以今天我才会来。”
慕容秋水用刀锋的眼睛瞪着她:“你今天是要我来还债的?”
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是。”
“你要我怎么还?”
“我曾经听说这个世界上最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一个叫做‘稚座’的小屋。”
慕容秋水笑了。
“稚座?稚座怎么会是黑暗恐怖的地方?有时候我也会到饭馆酒楼去,我坐的就是雅
座。”他说:“据我所知,雅座通常都是为贵宾贵客准备的地方。”
因梦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人?”她说:“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贵公子,通常都不屑于
骗人的。”
慕容秋水的笑容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勉强:“难道你说的雅座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直视着他。
“你应该知道的,在刑部大牢某一个最幽秘阴暗的角落里,有三、两间很特别的雅室,
是特别为了招待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请去的贵宾贵客而准备的。”
“哦?”
“我也知道你们特别派到那里去接待宾客的韦好客先生,实在是好客极了,他接待客人
的方法,常常令人连作梦都想不到。”
“哦?”
“据说,有一位已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江湖好汉,到你们的雅座去作客
三天后,出来的时候,想爬到他最喜欢的女人身上去都爬不上去。”
慕容秋水叹了口气:“看起来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他说:“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要我把一位贵宾从雅座中请出来呢?还
是要我替你把一位贵宾送到雅座里去?”
因梦眼睛立刻又充满怨毒。
“有一个人现在我还不想要他死,我至少也要让他再多活两年七个月一十三天。”
她忽然俯下身握住慕容秋水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一段日子一定要在雅座里好
好的款待他,让他每天都想死,却又死不了。”
慕容秋水静静的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很仔细的看着她表情中每一个变化,过了很久
才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如此恨他?”他的声音带着种很难捕捉到的讥消之意,淡淡的
接看问:“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
“花错。”慕容秋水说:“你这么样做,当然是为了花错。”
因梦的手忽然握紧,甚至连指节都已因用力而发白。
“花错,”她的眼睛直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花错?”
慕容秋水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孩子气的笑容:“我怎么会不知道花错,我从小就是个坏
核子,他甚至比我还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如果不是为了
他那种男人,你怎么舍得放弃我?”
(三)
花错,男,二十九岁,宽肩、细腰、窄臀。一双眼睛看起来就好像是碧绿色的,仿佛是
翡翠沉入海底时那种颜色,一张脸却苍白如雪。
所以有人说他是胡人,是波斯胡贾到中土来贩卖珠宝缎绸时所遗下的后代。被他修理过
的仇人甚至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廉价娼妓生下来的杂种。
对于这种种传说,花锗完全不在乎。可是有一点是让他不能否认的,他一生下来就错
了。
第一错,就错在他根本不应该错活到这个世界上来。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姓名都不知
道,他只知道,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干妈。
那时候他不到三岁。
第二错,是错在他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么样的一个干妈。
他的于妈,长大,白皙,冶艳,明媚,双腿修长,双眼明亮。是一个江淮盐运道的遗
蛹,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一个家资巨万的寡妇。据说她每天吃的菜单里,都有一味是炒
金丝雀的舌。
花错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被这家人收养的?他只知道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
不是个小孩了。
以后他错得更多,愈错愈深,对女人却愈来愈有经验。
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浪子。
一个浪子的声名,常常部会换取到很多极不平凡的经验。
一个有名的浪子所累积到的经验,能够换取到的代价就不是别人所能想象得到的了。
所以花错在未满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成为江湖中所有富孀贵妇和一些寂寞的名女人们追
逐的对象。
所以花错越来越错,因为他身不由己。
金钱、名望、享受、欲情,他都可以抗拒。可是如果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