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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头发配上老祖母的眼镜加格子棉布长裙,”伊莱恩说,“谁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已经结束啦?”
“她的歌曲听起来都一样。”
“因为她只会三个和弦。”
走出来之后,我问她想不想听爵士乐。她说:“好啊,去哪里好呢?甜蜜巴兹尔?还是范盖得?挑个地方。”
“我在想,鹅妈妈之家也许不坏。”
“嗯哼。”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喜欢鹅妈妈之家。”
“那你想不想去?”
“想啊,可是如果‘男孩’丹尼不在,我们还要待在那里吗?”
“男孩”丹尼不在。不过我们到了不久他就来了。鹅妈妈之家在阿姆斯特丹路和八十一街之间,是一个吸引人的爵士俱乐部。他们把灯光调得很暗,鼓手总是用鼓刷轻轻敲打,从不独奏。它和普根酒吧是两个可以听到丹尼•;贝尔歌声的地方。
不论在哪里,他总是很醒目。这个得了白化症的黑人,皮肤与眼睛都对阳光过敏,于是他就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永不与太阳同时出现。他身材短小,穿着一套亮面的深色西装,搭配闪闪发光的背心,喝俄罗斯伏特加,而且只喝冰镇的。通常他的身边都会跟一个和他身上的背心一般醒目的女人,今天晚上的女人,有一头草莓色金红头发,和一对巨硕乳房。
招待将他们带到紧靠舞台的老位子。我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我们,不料一名招待随即过来对我们说,贝尔先生希望我们能过去一道坐。我们走过去,“男孩”丹尼说:“马修;伊莱恩,看到你们俩真好。这位是莎莎,她真的很迷人,不是吗?”
莎莎咯咯娇笑,我们随便聊了几分钟之后,莎莎便闪进了化妆室。
“她去补点粉。”“男孩”丹尼说,“关于争论禁药合法化的最好论点就是人们不必再一直跑洗手间,如果他们知道陪客时间吸食古柯硷正在损耗着美国工业的话,就应该把这一趟一趟‘厕所之旅’的成本给算进去。”
等莎莎又一次“厕所之旅”时,我向丹尼提起了理查德•;瑟曼。
“据我推测是他杀的。”他说,“因为她比他有钱。如果那家伙是医生就更不用怀疑了,为什么总觉得医生会宰老婆呢?难道他们有娶婊子的倾向?你怎么解释?”
接下来我们就这个问题开始讨论,我说也许这些医生习惯了扮演上帝那种决定生死的角色。伊莱恩的看法更妙,她说会选择医疗工作当职业的人,多半是那些想克制自己伤人倾向的家伙。“为了要证明自己不是杀人狂所以才去当医生,”她说,“可是在他们受到压力时,这些压力又会使他们想起自己的天性,于是就开始杀人了。”
“这种说法倒挺有趣。”“男孩”丹尼说,“但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
“胎里带来的,”她说,“在生产过程中,母亲不是几乎死去就是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痛楚。所以那个孩子的想法是‘我伤了女人’或是‘我杀了女人’,他用当医生来补偿,但不久之后,内心冲突越来越大——”
“他就宰了他老婆。”丹尼接道,“我喜欢你的说法。”
我问她有什么根据来支持这项理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但确实有很多关于出生思想的研究报告。丹尼说他才不管什么根据,你可以用数据去证明任何事情,而这却是他听过最有道理的一个理论,所以管他妈的什么数据资料。莎莎在我们讨论到一半时回到座位,我们并没中断,而她看起来也毫不在意。
“关于瑟曼,”“男孩”丹尼说,“没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因为我并没有刻意打探。我应该打探吗?”
“耳朵放尖点总是好。”
他为自己倒了几盎斯托利。在普根酒吧和鹅妈妈之家这两个属于他的地盘,有人会为他准备好香槟桶冰镇的俄罗斯伏特加。他望了望杯底,把酒当白开水一口喝下去。
他说:“他在一个有线电台工作,是个新的体育频道对吧。”
“叫五洲电讯。”
“对了,有一些关于他们的谣言。”
“什么谣言?”
他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来路不明的钱这类的内幕消息,我会多留意的。”
几分钟后,莎莎又起身离桌。等她走远听不见我们说话,伊莱恩侧过身来说:“真受不了,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瘾头这么大的人。”
“我知道。”
“丹尼啊,她的药瘾简直比你的头还大。”
“我知道,但她很特别对吧?我想我得放弃她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养不起,要让她那可爱的小鼻子高兴,不知道花了我多少钱,说出来你不相信。”
“趁还能享受的时候尽量把握吧。”
“哦,我会的,”他说,“人生就是这样。”
回伊莱恩的公寓之后,她煮了壶咖啡,我们坐在沙发上。她放了钢琴独奏曲的唱片,有孟克、兰迪•;维斯顿、锡达•;沃尔顿。她说:“那个莎莎,可真不得了,真不知道‘男孩’丹尼上哪儿找来这个小妞的。”
“K…mart超级市场。”我提议。
“当你看到那种波霸,就会想到硅胶。不过,也许是几可乱真的上好货色,搞不好还是天生丽质。你怎么想?”
“我没注意。”
“那你最好多多参加戒酒聚会,一定是伏特加而不是她的胸让你流口水。”她向我凑过来,“如果我胸部再大一点,你会不会更喜欢我?”
“当然会。”
“真的?”
我点点头说:“腿再长一点也不错。”
“是这样吗,那么脚踝再细一点呢?”
“也无妨。”
“真的?再多告诉我一些嘛。”
“别这样,很痒。”
“是吗?告诉我在你的希望排行榜上还列了哪些对我的期望?阴道再紧一点好不好?”
“那更求之不得了。”
“好啊!”她说,“你还真在想这事儿,是不是?”
“是吗?”
“我希望是,真的。”
后来我躺在她床上,她将唱片换面,并且倒了两杯咖啡拿过来。我们坐在床上,没说什么。一会儿,她说:“你昨天生气啦?”
“我?什么时候?”
“我有客人要来,你得离开的时候。”
“噢。”
“是不是?你生气了吧?”
“有一点,不过没事了。”
“我接客的事情让你很烦恼,对不对?”
“有时候会……大部分的时候都不会。”
“我迟早是要收手了。你只能投那么久的球,连百万金臂汤米•;约翰都退休了,他的手臂像超人的。”她侧过身来看着我,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腿上说:“如果你要我收手,我大概不会再做了。”
“然后你回头来怨我。”
“你这样认为吗?我有那么神经质吗?”
她想了一下,然后自己说:“嗯,大概有。”
“反正我不会提这种要求。”
“不,你宁可我怨你。”
她翻过身来仰躺着,直直看了天花板片刻,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就不干了。”
室内一片沉寂。接着,音响里忽然传来钢琴如瀑布般洒泻下来的降音阶,和一阵不成调的弦律。
“你如果假装没有听见,我就假装没有说过。我们连那个L开头的词都没说过,我不应该直接跳到那个M开头的词。”
“那几个字母之间可是个危险地带。”
“我知道,我应该学着只说那个F开头的词,那是我的地盘,我才不想结婚呢,真希望什么事情都不要改变。为什么事情就不能一直保持原状呢?”
“当然可以。”
“真伤感哪,简直是神经,我干嘛要伤感?还突然变得哭哭啼啼的。”
“没关系。”
“我不会哭的。不过,你可以抱我一下吗?你这只老狗熊,抱我一下吧。”
《屠宰场之舞》第三部分第二十八节
星期天下午,我找到了那个电影狂。
根据菲尔•;菲尔丁的记录,他叫阿诺德•;莱韦克,住在离录像带店六条街远的哥伦比亚大道。那是出租公寓,离高级社区比较远。两个男人坐在台阶上,喝着牛皮纸袋里面的罐装啤酒。其中一个男人的大腿上抱着个小女孩,正在吸她奶瓶里的柳橙汁。
门铃上没有阿诺德•;莱韦克的名字,我走过去问那两个坐在台阶上的男人阿诺德•;莱韦克是不是住这里。他们耸耸肩,摇着头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走进去看,连管理员的门牌也找不到,只好按一楼住户的电铃,直到有人开门让我进去。
走廊上散发着老鼠和尿骚味。尽头的门打开,一个男人探出头来,我向他走去,他说:“你要干嘛?不要走得这么近!”
“别紧张。”
“你才不要紧张!”他说,“我有刀。”
我把手臂靠在身侧,让他看到我的手里空无一物,我说我要找一个叫阿诺德•;莱韦克的人。
“哦,是吗?希望他没有欠你钱。”
“为什么?”
“因为他死啦。”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个老头儿,白发稀疏,眼眶深陷,看来好像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和莱韦克作伴似的。他的裤子很松,用吊带吊着,法兰绒衬衫道袍似的挂着。除非他是去二手商店买衣服,否则就是他最近真瘦了很多。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我在生病,不过别担心,这病不会传染。”
“我比较怕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