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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以证明这不是假的呢?”
“无法证明。”
“怎么?无法证明?”
“这是1830年的作品,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不信您就去问画家自己吧!”
顾客以疑惑的神情仔细端详着这位古怪的画商,接着问:
“您可以给我看一两幅塞尚的作品吗?”沃拉尔德拿给他后,客人问:
“这一幅卖多少?”
“200法郎。”
“您认为塞尚的作品要涨价了吗?”
“这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客人犹豫不决。沃拉尔德决心给他解释一下:
“我在去年花12法郎买了这幅画,我以差不多20倍的价格卖给你……”
“这说明它涨价了!”
“这说明它今天是涨价了!但明天,它或许连12法郎都不值!”
沃拉尔德在其粗鲁、令人厌恶的态度后面藏着一个狡猾的灵魂。他如同一只躲在黑暗处窥视的猫。他如果看中哪个画家,就发誓一定要征服他。不是买他一两幅作品,而是收罗他的全部作品。他同德朗及弗拉芒克的买卖正是这样做成的:由于迷恋野兽派画家绘画中粗犷有力的风格,沃拉尔德亲赴一个又一个画家的画室,仔细琢磨那里的作品,然后粗鲁地说:
“我买。”
“您买什么?”
“全部。”
大多数时候,他不同画家签署购买合同,只达成口头协议。
每当他愿意劳大驾卖画家的画时,他便不再是一只猫,而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狡猾的狐狸。阿丽丝•;道格拉斯逼真地为我们描述了他是如何同两位美国人格特鲁德•;斯坦及莱昂•;斯坦兄妹俩玩猫捉老鼠游戏的。
I 蒙马特尔山丘上的无政府主义者(一)第10节 巴黎的画商们(2)
现在让我们想像一下当时的场面:初来乍到法国的两位美国人推开了沃拉尔德的家门。她,既粗又壮,像个伐木女工,脚穿系鞋带的皮凉鞋,过短的头发使她更加显得像个短腿男人,两只拳头像贴身保镖,不苟言笑,说起话来大嗓门、干脆利落、滔滔不绝。而他呢,穿坎肩、戴礼帽,红胡须,说话态度严肃、口气生硬,与其妹妹相比,显得稍瘦。沃拉尔德仍然穿着他那件传奇式的大衣,脚上穿一双犹如伊斯兰国家人穿的拖鞋似的脚尖上翘、又大又旧的鞋子,窝在办公桌后昏昏欲睡。
他一动不动,不知道站在他对面的是巴黎最大的科技、文学艺术事业的资助人。从1930年来到巴黎起,斯坦兄妹两人走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仔细地查看过所有的画廊与画室。他们有一大笔钱要花出去,他们打算用它来收购艺术作品。
沃拉尔德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仍然处于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他在等待来人先开口。莱昂•;斯坦问是否可以给他们看看塞尚的风景画。沃拉尔德笨重地站起身来,沿着台阶向存放其财富的地窖走去。五分钟后,他拿着一幅画上来给他的两位顾客看,然而,画布上画的却是一只苹果。
格特鲁德快言快语地指出:“请原谅,这不是风景,是一个水果……而我们要看的是一幅风景画。”
“对不起。”沃拉尔德喊道。
他再次踢踢踏踏地走向通往地窖的台阶,消失了。两位美国人笑了。
画商回来时,手里拿着的画比第一幅大些。他将画递给两位客人。他们以更大的兴趣观看那幅画。这一次,莱昂说话了。他说:“沃拉尔德先生,我们并不想难为您……可我们想要的是一幅风景画,而您给我们的却是裸体画!”
此时,沃拉尔德才看了看他交给客人的画,确实是一个裸体背影。
“请原谅,我马上就来……”
他第三次踏上刚才的那个台阶,返回时,拿着很大的一个画框。
“你们是想要风景画吗?这是一幅风景画!”
然而,油画还未画完。上面确实有风景,但非常小。剩余的部分全部是空的。
格特鲁德•;斯坦说:“这一次好一点儿。如果我们能够看到一幅小一点儿但已经完成了的画,我们将会更加高兴。”
“那么,就让我再去看看吧。”沃拉尔德咕哝道。
他又走了。兄妹二人耐心等待着。他们听见一阵脚步声,但不是画商。从台阶出口走出来的是一位上了点儿年纪的妇女。她十分热情地同他们打过招呼后,在街角处消失了。
莱昂与格特鲁德相互对视片刻,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笑了。又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又一个女人出现了。
“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好!”
她与前一位一样,在拉菲特街角消失了。
格特鲁德放声大笑起来,对哥哥说出了她的想法:画商是个疯子。刚刚从这里过去的两位妇女是在画廊地下室工作的画家。他每次下去,就要求她们匆匆忙忙地画一个苹果、一个裸背和一小片风景,而给他们看时,一口咬定那确实是塞尚的作品。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塞尚的作品。
兄妹俩越说越乐。此时,沃拉尔德回来了,他递给他们一幅全新的画:一幅全部完成了的风景画,而且十分漂亮。两位美国人买了这幅塞尚的画,离去了。
沃拉尔德或许会对朋友们讲述,他接待过两位呆头呆脑、只会不停地说笑的美国人。然而,他很快就明白这两个人笑得越多,买得也就越多。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他越惹那两位美国人发笑,他们就越经常来光顾他的画廊。仅那年一年当中,他们就在沃拉尔德的画廊里购买了两幅塞尚的裸体画,以及一幅莫奈、两幅雷诺阿和两幅高更的绘画作品。
沃拉尔德的地窖是一个复杂的、富有魔力的地方。地窖内不仅存放着大量的优秀艺术作品,而且还有一间厨房和一间餐厅。因为画商不只是个板着面孔、十分狡诈的人,而且也非常喜欢招待客人,十分好奇。在他愿意的时间内,他也很健谈,愿意听闲话,也好传闲话,他同时还是一个民间文学的业余爱好者。他待人谦恭有礼,特别是对他敬佩的女士。但是他从未结过婚。在回答弗拉芒克一个有关他独居原因的问题时,他说一个合法妻子会经常要求他回答许多有关塞尚的问题。“您能够想像得到吧?时刻向他人作解释是多么令人烦心的事啊!”
人们在沃拉尔德家里吃的主食是他的出生地留尼汪的主菜——咖喱鸡。画商邀请的都是他喜爱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购买人。特别是鲁奥和那位仇视排斥犹太人而且性格暴躁、令人讨厌的德加,每天中午都陪他用午餐。(德加永远不能原谅贝尔特•;韦伊在他家的附近开办了画廊。)关于德加,沃拉尔德给人们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天,他去德加家里送一幅画,不小心将半厘米长的一张小纸片掉进地板缝中,他大喊大叫着冲过来:
“当心啊!您把我的画室弄乱了!”
那张讨厌的纸片终于被抠出来了。
一天晚上,沃拉尔德请他来家共进晚餐,德加向他提出了七个先决条件:菜中不得加黄油,餐桌上不得摆放鲜花,只能放一层透明纱,必须将猫关起来,不能有狗,妇女不得洒香水,必须在晚上七点半准时开饭。
祝大家胃口好……
客人们都知道沃拉尔德有一个习惯:每当咽下最后一口饭时,就双手交叉从后面抱着头靠在墙上,进入梦乡。
他有犯困的毛病,无论在餐桌上、马车上还是办公桌前,一概没完没了地打盹。他常抱怨说夜里没有睡好,怪床不好,发誓要把它更换掉,然而,他一直保留着。他数次发誓要在一周之内把他的大衣和鞋子扔进垃圾桶里,但它们仍然一直伴随着他。他这种整天昏昏欲睡的状态,并未对他的生意造成任何损害。他的朋友甚至他的敌人们都说,他越睡越发财。
为沃拉尔德画像的画家们,特别是雷诺阿,都恳求他切勿在他们作画期间拥抱莫尔菲Morphée,希腊神话中的睡神、夜神。。为了使他不打瞌睡,勃纳尔强行在他的腿上放只猫。更有甚者,塞尚把他固定在一只方凳上。这只方凳并不放在平地上,而是被放在一个讲台上立着的四根木桩的顶端。
“如果您倒了,方凳、木桩以及讲台必然一起翻倒!”
“那又怎么样?”
“那么,您就醒了。
这是一种酷刑。在做模特儿150次、不幸地被摔过几次之后,沃拉尔德问道:
“马上要完了吗?”
“还没有。”塞尚回答道。
“但是,起码我的态度令您满意吧?”
画家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片刻之后,回答说:
“我对您衬衣的前襟不满意……”
昂布鲁瓦兹•;沃拉尔德死于1903年的一起车祸。司机开车行驶过程中,画商一直在后座上鼾睡。对这起车祸有两种说法:一些人说那是一辆老式汽车,车轮撞到了路面一个坑边上,睡眠中的沃拉尔德没有任何察觉,一头撞到了汽车后壁上,就再未醒过来。他在昏睡中断送了性命。乔治•;夏朗索尔提出另一种比较符合实际的说法:汽车失控之后,放在汽车后座上的一尊马约尔创作的铜像被甩下,恰好砸在艺术品商人的头颅上,断送了他的性命。(根据1973年出版的乔治•;夏朗索尔的《两岸》)无论事情的经过如何,昂布鲁瓦兹•;沃拉尔德的死确定无疑,而且是死于他的两宠:马约尔和睡眠。
I 蒙马特尔山丘上的无政府主义者(一)第11节 皈依者(1)
人们都谈论马克斯•;雅各布。我看见一只虫子在墙根闪闪发光,这是马克斯•;雅各布在偷听。
雷蒙R